第12頁 文 / 辛悌
睡不著,真的睡不著!
在床上翻來覆去,今晚發生於客廳的事件,如走馬燈在顧春江的腦海中翻攪徘徊,久久無法人眠。
好不容易趨向平靜的駱家,在靳雪芹盛氣凌人的出現後,再度掀起巨浪。當然老爺的強脾氣也不容小視,發起火來無人能擋,可以想見身強體健時,威嚴的盛況。還有駱清堯痛楚的表情,夾雜在父親和那女子兩人間,竟連父子之情都差點不顧,種種事跡再再讓她迷惘。
雖然早該知道,隱藏在富豪之家中,多少有著秘辛可言,爭奪家產、金屋藏嬌、私生子、風流爛賬……等等閒事,讓市井小民在茶餘飯後,平添無限的樂趣。
跌跌撞撞的弄出些聲響,但居然沒有半個人出來察看,她正暗自竊喜沒吵醒任何人,卻驚見一人獨坐在沙發中,差點扯開喉嚨喊人。她驚魂甫定,強壓下心頭的余蕩,辨識清楚眼前的人竟是駱清堯。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你不知道嗎?」點亮客廳的小燈,她壓低音量,就算是指責,依然不脫溫順的語氣。
「是你!」駱清堯抬頭看著膽敢打擾寧靜的人,呵!原來是顧春江,所有人中也只有她才敢吧!
他舉杯向她致敬,今晚要不是她,只怕老頭子沒法子如此平安,值得為她再乾一杯。「敬我最勇敢的女鬥士!」
杯子還沒送進嘴邊,半路就遭顧春江攔截。「別喝了,從你身上的味道和說話不清醒的程度看來,你至少將自己埋在酒精中超過五個鐘頭。」
「沒錯,好厲害的小看護!除了你的看護能力之外,還可以轉行當偵探,保證有前途。」他拍著手為她喝彩,「我算算,從十點到兩點,已經五個鐘頭了。」他扳著手指頭,有模有樣地數著。
「小聲點,你會吵醒別人的。」她接住他的雙手,怕驚擾了其他人。
「別人?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的。」他張狂地大笑。
「噓!就告訴你要小聲點。」細細的柔荑輕壓在他唇邊,臉色是不猶豫的,顧春江用眼神責備,「我知道你此刻心煩如麻,可是老爺還需要休息,如果他聽見你的聲響,你覺得他還能安心休息嗎?這個道理不需要花錢請醫生指點,我就可以告訴你了。」
無言以對,駱清堯回望著那雙讓人心海裡就算捲起了萬丈波濤,依然能平復的眸子,雖然此刻它正顯現著不贊同,雖然它現在明確的代表著責怪,引人不悅的成分卻幾無半分。
「夜深人靜,正是好眠時分,請記住,除了你之外,這屋子裡還有其他人。今天晚上發生太多事了,就算你有心事,就算這當中有誰對誰錯,現在都不是檢討的時間。你也累了,該好好睡個覺,讓自己休息一下。清醒的腦袋才能想出答案,像你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酒鬼』兩個字之外,我想不出更適當的形容詞。」她皺著眉頭說著。
「『清醒』?哈!天大的笑話,如果可以矇混過日,我又何必為晉成集團賣命,坐視它傾倒該是我人生中莫大的樂趣。現在你居然還要求我『清醒』?我一直以來就是太清醒,才會讓自己過得如此痛苦,從現在開始,我不需要了。你聽懂沒?」雖然是反抗的言詞,但終歸放小音量,只在她耳邊咬牙切齒,算是勉強聽進了她的勸告。
「駱少爺,你生氣了。」她怯怯地說,對他的如此靠近,只感到一陣臉紅心跳,熱熱的氣息吹拂在頰邊,純然男性的氣息混雜著些許的酒味,盈繞在她的鼻息。她那少女般純潔的心弦隱隱被挑動,懷春的意念更是不斷地衝擊著不曾動情過的心坎,心跳得好快好快。只是他臉上的義憤填膺讓人不解,雖然心疼,但顧春江其實不太瞭解他言詞中的不滿。
「不是說好叫我清堯的嗎?怎麼又變成駱少爺?你也說話不算話哦!我親愛的春江。」他質問。
「我們的協議只有在你神智清醒的時刻才算有效。」面對稍微穩定下來的他,格開一公尺以上的距離,顧春江放心了。
「不守信用,我下次不再相信你。」他賭氣地說。
「生氣啦?會老喔!」她好玩地拍拍他的面頰,摳摳新生的胡碴,像是呵護小孩子般地逗弄著。
或許是醉了,駱清堯讓自己的情緒全然發洩出,不需要遮掩,也不必擔心受傷。只要在顧春江的面前,似乎所有的煩憂都可以幻化為無形,所有的困難也可以找到方法解決,就連久藏在心中的秘密,也可以毫無困難地說出口,她真像個垃圾桶,足以搜集所有人的垃圾。
面對他的不語,顧春江聳聳肩說道:「無妨,等你明天睡醒了,就會忘掉今天發生的事情,當然也不會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只剩下疼痛欲裂的頭腦和後悔莫及的孟浪,下一次,當然不敢再無緣無故地喝酒嘍!駱少爺,要再來一杯嗎?我敬你。」
「春江,我要罰罰你。」他郁卒地說。
「請便。」眼見,駱清堯的情緒已經自原先的自怨中疏通,原本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順利降落。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所以,顧春江開玩笑似的說話,根本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
不料,駱清堯湊近到她眼前,不期然地一把將她拉下,對準艷艷的紅唇親下,在她圓瞠雙眼的同時,露出勝利的微笑。
第五章
「我要懲罰你。」
她被吻了!她被吻得不清不楚,在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之後,沒有讓顧春江有思考的空間,那高大男子的身軀突地向她欺近,事情有如電光雷閃般迅速,只在一瞬間,就這樣發生了。
她錯了嗎?為何要被處罰?
等到她恢復腦袋的運作時,那保存了二十二年有如白紙般的清白,就這樣消失在一個酒鬼男子的手中,不甘心哪!而眼前的罪魁禍首竟然在「犯案」之後呼呼大睡,還大大方方地當著被害人的面前,兀自睡得香甜,羞不羞人哪?他不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罪過嗎?居然還睡得香甜,該死喔!
顧春江撫著方被侵略過的雙唇,上面彷彿還留著溫熱,他的柔軟栩栩如生,腦海中一再重演相同的鏡頭。再一次,她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沒有抵抗,白白讓他得逞。
可是心中不停跳動的驚悸是不能否認的事實,他的吻——一個無法形容的吻,竟是難以忘懷的烙印在心頭。雖說無賴至極,卻再怎麼說也難以怨恨駱清堯登徒子的行徑。
想到這,顧春江不禁迷惘了,想不透自己的心,也猜不出此刻的心情中為何無半絲的怨恨,僅存的竟是連她也無法想像的愛意溢滿胸懷,心甘情願的。
羞呵!不該有綺想的。她搖搖頭,想一道搖去所有的思緒,她想快步走上樓去,回過頭看見躺在椅子上的他,雙腳竟如黏住了般,無法再移動分毫。
她實在很想不去管他,可是見著如孩童般天真的睡靨,以及方纔他短暫卻自憐的語調,揭示不欲人知的往事。駱清堯或許不自知,但那發自心底渴求愛的靠近,卻總無法如願的難過,竟讓人心酸。
顧春江無法抑止心中不捨的情緒,回過神時,雙手竟已經將衣服輕輕地蓋在他身上,惟恐他著了涼.
也罷!就當作一場夢吧!她在心中對自己說,反正過了今夜,什麼都不見了,就像灰姑娘的魔法,過了午夜之後,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會記得今晚發生的事情,因為她和Cinderella不同,連個玻璃鞋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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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夜未眠的忐忑不安在第二天早上全化為多慮。
餐桌上,當紅著雙眼的她出現時,換來的只是一句淡淡的早安。關於昨夜,似乎真的只是一場夢。
顧春江鬆了口氣,慶幸昨夜的一切果然不在駱清堯的記憶中,只是在寬了心的同時,心中隱隱地升起悲哀。那是為自己在懵懂中失去初吻而哀悼。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反正下次會有更好的男人教會她領略男女之事,一個小小的插曲又何須太在意,不過是個吻,不需要的……
「春江,你早餐要吃些什麼?」童媽的大嗓門將顧春江拉回現實。
「牛奶就好。」她甜甜一笑。
「那怎麼成?看你瘦不拉幾的,不多吃點東西是不會長肉的。」童媽不贊同地在她的盤子中添上煎蛋及火腿,「來,多吃點,別光會為別人著想,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我可是不同意喔!要是累壞了自己,哪還有力氣照顧別人?少爺,你說是不是?」
駱清堯看了顧春江一眼,她楚楚的神態竟是誘人至極,原本不起眼的她,此刻是女人味十足。在他模糊的印象中,宛如曾經觸及那張紅艷欲滴的雙唇,而她佈滿紅絲的雙眼,是整夜未眠的證據,他不能理解心中的疼惜之情從何而來,然而口中對童媽的問話只有淡淡的響應。「是該多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