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辛悌
「知道啦!既然要幫忙,拜託你下次機靈點,別老找我麻煩。」車簾被用力掀開,「人呢?」
角落邊,怯怯地露出一個慌張的神色,和一雙骨碌碌的黑眼睛。
「樊悠閔?」景福探問著。
「是的。」她咬著牙,在心中告訴自己千萬別怕生。
「快出來吧!」見到嬌小的模樣,景福歎口氣,這樣的骨架子,哪堪得起粗重的工作,看來又多個肩不能,手不能提的好命丫鬟。「你來得不是時候,這會兒沒空替你找個好地方。」
「好。」她乖巧地下了馬車,手上拎著僅有的包袱。
「今天你先跟荷花住,明天開始,我會替你安插個工作。」
工作?
還以為自己是來成親,怎麼會……
腦海中起了不祥的預感,今天景府大喜,四處張燈結綵。此刻卻被告知未來將於此地工作,是哪裡出了岔嗎?對此純然無知的她,雖然滿肚子疑惑,但仍馴良地應了聲。
站在原地片刻,等到荷花小跑步前來領過她之後,走在回房間的路上,聽著她一一道來府中繁瑣的規矩後,樊悠閔逮著空隙才大膽地開口,「荷花姊姊,今天府裡有喜事嗎?」
「是啊。」荷花與有榮焉地猛點頭,「你叫啥名字?」
「我叫樊悠閔。」
「就叫你小悠吧,好叫點。」她立刻為她起個小名,「今兒個趙尚書的千金要嫁到咱們府上。難得你也聽說啦,咱們真是光榮,能迎來尚書之女,將來景府的前途發展將不可限量。」
「誰要娶趙尚書的千金?」
「當然是少爺啦。」荷花繼續滔滔不絕,「你真幸運,晚上咱們會加萊喔,只要忙過晚膳,就有口福。雖然說景府的伙食比起外頭的人家來好上許多,但真有大魚大肉吃,還得等時機。」說得連嘴巴都開始垂涎,她趕緊用手袖擦擦唇角,避免口水真的流下來。
「少爺……景焰?!」
「噓,別直呼少爺的名諱。」荷花用力地點住她的唇,小心翼翼地觀看四周,確定沒人後才用力地拍拍心口,「你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得謹慎應對,需知景府最討厭沒規矩的丫頭。」
樊悠閔慘然一笑,「真是恭喜少爺了。」
「放心吧,少爺是圓是扁,還真沒幾個人能瞧見。往後咱們見著少爺的機會不多,也許將來有機會服侍少奶奶,那可是個好職缺哩。」荷花沒留意到她眼底的苦澀,仍舊喳呼不停,「你可得好好表現,或許將來有機會擔任好職務,不再是做粗重工作的丫頭。」
「這裡工作……錢賺得多嗎?」
「老天爺!」荷花像瞧怪物般地睇著她,「進來前沒先打聽清楚?」
她搖搖頭。
「運氣真好。」荷花歎口氣,「該不會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吧。」
「是的。」
「我頭一次被爹娘賣出,是在經營小吃的店裡,那裡龍蛇雜處,什麼樣的人都有,往來最多的就是江湖人。整整三年,我怕得連頭都不敢抬起,生怕被惡霸瞧上眼,當場擄走。」拍拍胸脯,荷花想起來還有些怕怕的。
「那你為什麼又被送到這裡?」
「命啊,我家還有四、五個弟妹嗷嗷待晡,身為長姊的我,哪能好命地窩在家中,總得出門找活兒干。」
世間中有許多不幸的人,比起來她已經算幸運的,若非王寅的惡行惡狀,今天還留在家裡,當個不問世事的閨女。
「小悠聽仔細,」憐惜心突然生起,荷花誠懇地握住她的手,「別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景府的月俸可比其他人家好上數倍,要是做上一兩年,就夠回家養老小。當初我也是千拜託萬拜託,才頂到這個空缺,你很幸運,頭一遭工作就有此境遇。雖說這裡規矩也多,上頭的人管得嚴,你就小心點、認真點,別把這等大好機會釋出。」
「謝謝荷花姊姊,我會很努力的。」
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樊悠閔用力點點頭,來景家是個機緣,就算沒有嫁人,未嘗不是件好事。能夠努力工作一兩午後賺到小小一筆銀子,就能將爹娘接出峰嶺村,另外到南方找個純樸的好地方,從此之後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生活,再也毋需分離。
好,用力握緊拳頭,她定會努力的!
紅頭巾罩頂,看不清眼前的人事物,聽著耳畔鞭炮聲響徹雲霄,任由媒婆攙扶,前進、停頓、點頭,亦步亦趨地完成該盡的禮儀,直到最後宜示,她終於成為景家人。
事實上打早上醒來,單純的世界就已經產生偌大的變化,聽到屋外頭略帶興奮的吆喝聲響,她就知道自己已非昔日倍受嬌寵的千金小姐。
如今,拉著紅色的綵帶,看不清前方良人的身形,隱隱約約只覺得他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饒是如此,他卻有細膩的一面,腳下的步伐始終注意著她的,小心翼翼前行。
莫名地,惶恐的心安了一半。
出閣對女子而言是件天大的事,女誡中明白告知,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現在就是有養育之恩的父親將責任交出去的時候,未來漫長的歲月,都要與眼前的良人共度。
他是好是壞?
是溫柔是果斷?
比起曾經眾家上門求親的分子哥兒來,當真好多了嗎?
該當是的,否則父親豈會輕易地點頭,讓她遠寓家門。
隨著步伐的前行,心跳怦怦逐漸加劇,在陌生的環境中,四周吵雜的聲音轟轟響,有點小小的風吹草動都教人膽戰心驚。
窒息的感覺籠罩全身,趙冠容的心中倏地閃過一絲悲哀,女人當真命苦,凡事得聽從旁人的指揮,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幾時能聽從自己的內心?哪時能有自己的意志?
沒走穩的步伐,因腳下的一個踉蹌,身形傾倒。
忽然間微風吹起,掀開些許的紅色蓋頭,半張臉曝露在外,趙冠容發怔,因為良人的面容近在眼前,一個充滿陽剛氣息的偉岸男子,正以審視的眼光看著她。
那灼熱的眼神讓她一時之間失了魂,連呼吸都被奪去,直到旁人的竊竊私語驚擾,她飛快地別過頭,讓紅色蓋頭匆匆地掩住所有好奇的視線,趙冠容羞紅了一張俏臉。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緊緊握在手心中的帕子已經汗濕,微啟的櫻口中吐出短淺的氣息。
原來她的夫君長得還真不賴哩!
霍日晰也看到了,平靜的心海中頓起萬千波濤,雖然只露出些許面容,雖然只有片刻的時光,卻已足夠。
極品呵,身為女人中最誘人的類型,同時具有典雅的端莊外貌,卻又該死地引人暇想。
那陣風吹起後偶然瞥見,紅巾蓋頭下的她有張不輸給貂嬋西施的絕美容顏,特別是那雙清澈迷惘的眸子,像要把人拉人其中,烏黑又清亮的神采單純迷人。
那膽敢逃走的小子運氣真是該死的好,糊里糊塗下娶得如花似王的美嬌娘猶不自知,教人起了嫉妒之念。
又如何呢?
再多的好運終究是旁人的,霍日晰在心頭苦笑,連正妻都美得迫人心魂,教人艷羨不已。上天的造化,讓景焰天生好命,不愁未來的功名利祿外,還加上能琴瑟和鳴的妻子。
雖然如古井般的心起了漣漪,可惜美人已為人婦,況且是兄弟所有,再多的想望都太遲。
他十分明白,所以雖然心動,卻永遠不曾行動。
夕陽西下後,夜色漸漸深沉,外頭的嘻嚷聲漸歇。
坐在床沿,正襟危坐的趙冠容始終不敢拿下重重的鳳冠。透過紅巾看事物,總有些朦朦朧朧的美感。
清楚地記得娘親臨行前的言詞,女子若是自己取下頭巾,這輩子將會過得辛苦萬分,連丈夫的心都抓不著。她雖然曾斥為無稽之談,但臨到自己身上,到底還是有所顧忌。
驚鴻一瞥後,她更想要丈夫的愛,想要丈夫的敬重,所以就算再累、再辛苦,都不能隨意地將鳳冠摘下。
「小姐,夜深了,姑爺怕是還在前頭應付賓客,一時半刻脫不了身。」沒有攜帶隨身的丫鬟,景府指派的丫鬟翠如好心地詢問,「別等門了,我幫你拿下頭上的重擔吧!」
「不。」她堅持,「你累的話自己先去歇息,我得等到夫君回房,喝過交杯酒後才能拿下。」
「好吧。」翠如點點頭,隨即退到門外。
時間過了許久,連蠟燭都已經滅了,她終於累得靠在床柱上打起盹來,直到門口傳出聲響,才悠悠醒轉。
紅巾剎那間被掀開,冷空氣拂面而來的同時,那張沒有表情的俊臉呈現在前方,趙冠容羞赧地別過頭。
「怎麼不讓丫頭幫你把鳳冠拿開?悶在裡頭並不舒服。」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美人。
「我得等待夫君的來臨。」
「別等了,還是早點睡吧。」
「夫君……」她喚住即將離去的霍日晰,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什麼事?」
「咱們……還沒喝交杯酒。」她大膽地說出,臉上的紅霞早已佈滿,火辣辣的熱力在體內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