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謝上薰
祝香瑤也十分歉疚,低聲道:「京師之行,寶少爺忽然不告而別,我捫心自問,是不是我什麼地方惹他不悅?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她這般自責,不論有幾分真實性,衛紫衣都無法再冷落她。
「你多慮了!那孩子貪玩,玩累了自然回來,無論如何都怪不到姑娘頭上。」
她目泛異采地道:「你真是這樣想?」
「騙你何益,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有大當家一句話,我也能安心入睡了。今晚,我要沐浴焚香,向上蒼祈求寶少爺早日平安歸來。」
他為之失笑。「寶寶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只是,他年紀幼小,一人孤身在外,餐風宿露,不免受些活罪。」言下十分擔心。
在一旁的馬泰心裡可是十分不以為然:「吃苦受罪?哈!寶寶不去欺負別人,到處惹是生非已是上上大吉,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不給他算計到涕淚縱橫才怪!魁首因愛而心亂,難免護短,其實那小鬼最會找『替死鬼』來減輕自己的麻煩,餐風宿露?別開玩笑了。祝姑娘心腸軟,萬萬想不到世上有寶寶這號鬼靈精。」
「馬泰,」衛紫衣皺眉道:「你咬牙切齒的在念什麼?」
「沒有。」馬泰收懾精神,接到祝香瑤柔柔的盈盈目光,心頭一暖,還是祝姑娘人好心好,決定助她一臂之力。「我去找老戰準備明日開會要用的帳冊等等。」躬身退下,不再扮演礙眼的燭光。
衛紫衣用了膳,當然,一碗燕窩羹是填不飽肚子的。
寶寶不在,祝香瑤也不再做糕餅點心,一來衛紫衣不受此道,二來她的廚藝雖然不錯,私心裡並不愛在廚下忙粗了一雙柔荑,如非必要,不肯輕易下廚,甚至已在期待早日入主黑雲樓,有一干僕傭前呼後擁的伺候著,日子過得不知有多舒服愜意。
「大當家為何至今不婚?」
「沒有意中人。」
她徐徐念道:「『睫在眼前長不見,道非身外更何求?』」這是杜牧的兩句詩,其詩意和辛棄疾的「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詩句,話異而意相似,也與夏元鼎的絕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二句雷同,意思是提醒衛紫衣不要「盡日尋春不見春」,其實,春花已綻放他眼前,隨時可以折花供瓶。
衛紫衣一臉莫名所以的尷尬笑容。「衛某人一介粗鄙武夫,聽不懂那文謅謅的詩句,姑娘可否講明白一點?」
「這……我……」她是大家閨秀,求愛的話如何說得出口。
「大概衛某人不堪受教,困擾姑娘了。我還有事忙,先走一步。」他突然想到寶寶曾向他問及「黑蠍子幫」的事,如果寶寶吃祝香瑤的醋,極有可能往蘭州而去。
事不延遲,他非立即查明不可。
留下祝香瑤一人微鼓香腮,跺著玉腳。「我早打聽出你文修武治,雖不能及席吟詩,歷代文人的著作卻看了不少,如此淺顯的兩句詩,杜牧又是有名的詩人,如何能難得住你?說什麼聽不懂?分明裝傻!」
美人如玉,心高氣傲,愈是難得到的愈覺得珍貴。
「哼!只要大哥一日不現身,我便能長留此地,不怕你鐵石心腸,終非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可。」女人的好勝心與意志力往往驚人的強韌、可怖。
獵夫尚未成功,美人仍需努力。
甘肅在古時是甘州、肅州,於元朝合併設治,統稱甘肅。因為地處隴山之西,別名又稱為隴西。
位於隴中的蘭州,從唐代便是商人與僧侶去中亞及波斯等地的交通樞紐,絲綢的銷售最遠達到大秦(即羅馬),其繁榮可知。
「黑蠍子幫」的總壇設於蘭州,財勢雄厚,其瓢把子「血手魔君」蕭一霸是粗獷的北方人,沒有衛紫衣的文氣,完全武夫作風,屬下大多數是甘肅一帶的人。
「黑蠍子幫」的組織十分具規模,自瓢把子以下,有三位大把頭,平日各有職司,各負專責,在蕭一霸的指揮下運作。大把頭負責守衛總壇及各分壇人才的調度,有副把頭及二位頭目協助;二把頭專司營運,舉凡總壇、分壇的各項事業,如賭場、妓院、銀莊、私鹽、酒樓……等等明的暗的銀錢周轉,就由二把頭負責,底下每一行事業各有一名頭目和副頭目協助;三把頭專門負責「陰性」的工作,也是消息最靈通的人,暗中派人監視幫內有無反叛分子,打探江湖上的詭譎變動;還有一房專司賞罰,對誰都不寬貸。
每一個幫派之所以能雄霸一方,自有它不可忽視的力量,衛紫衣從未想過往西發展,不過一旦碰上,他也不含糊。
據陰武數日打聽,「血手魔君」蕭一霸為人十分自負,剛愎自用,且疑心病重,對屬下的建議常會充耳不聞,只任用親信,有許多人和他貌合心不合,不似衛紫衣和屬下親如兄弟,且處事公平,面面顧到。
寶寶得知內情,不禁代衛紫衣雀躍。不過,陰武數日無功,始終找不到方自如或祝文韜的行蹤,不免令人氣悶。
「難道他們像一陣煙,吹向空中,不見了。」
「不可能,除非發生意外。」陰武為師擔足了心事。「可是,以師父『第一俠盜』的盛名,若是失手被擒,鐵定是轟動江湖的大事,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探不出來。這其中,必隱藏某種玄機,我心中有很不祥的預感。」
「呸、呸、呸!你師父可不能出事,你師父出事那表示祝文韜也死了,到時祝香瑤豈非……」豈非無依無靠,她若死賴著不走,於情於理衛紫衣也拉不下臉請她下山,令她流落街頭。寶寶是一百個一千個希望祝文韜好好的尚在人間。
「我看你這小子也不太可靠,不如我親自出馬,或許有驚人發現。」寶寶那雙大眼睛機伶而又有點嘲弄的啾著他看。陰武此時已知他「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性情,只要一想到好玩主意,往往忘了考慮安危與否。
「你想怎麼做?」
「聽大哥說蕭一霸有個獨生兒子,我想乾脆直接去找他好了,十七、八歲的少年不似他爹那樣老狐狸,應該很容易從他口中套出真相。」
「你瘋了!」
「有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然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沒有。」陰武老實承認,這是他第一次出來走江湖。
「既然別無良策,還是照我想出來的辦法最可行。」
陰武畢竟年長些,考慮得比他多,無法漠視深入虎穴的危險性。
「那好吧,我來找機會接近蕭傲雲。」
寶寶瞪他一眼。「你少呆了,自然是我去才有可能成功。你老哥教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人,蕭傲雲打從第一眼便會對你生出提防之心。反觀我,文質彬彬,身上無一絲江湖人色彩,而且,我還擁有一項大法寶呢!」
「什麼法寶?」
「天機不可洩露,反正絕對教『黑蠍子幫』上下都查不出我的底細,蕭傲雲那小子更別提了,所以我去遠比你去安全。」
陰武少不得疑心重重,因為寶寶實在興奮得奇怪了。
寶寶可顧不得他,約定好聯絡方式,便一個人興匆匆的走了。
奇怪,他到底在興奮什麼呢?
原來寶寶終於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他一直想找個人試驗自己穿女裝的效果,這個人必須不認得他,如此一來,即使露出不男不女的怪樣,醜聞也不至傳到大哥耳中。所以陰武不適合,蕭傲雲倒是很適當的人選,山高皇帝遠的就算鬧笑話地無傷大雅,又可藉機打探祝文韜的下落,正是兩全其美。
於是,秦寶寶改換女妝,出現在大街上。
她的模樣可夠惹人注目的,舉止雖嫌爽利不夠嬌柔,帶點男孩子氣,然而,只要見她露齒一笑,靈活頑皮的眼睛那麼亮晶晶的一轉動,任誰都不再覺得她奇怪,打心眼裡喜愛她,更何況她美得似天上玉女,靈秀如仙。
時當正午,寶寶東張西望打算找個地方吃飯,順便打聽蕭傲雲可能出現的地方,這時,突聽得一陣金鈴聲,一匹駿馬飛也似的馳至街心。
這馬兒通身漆黑,只有鼻尖一朵花形的白斑紋,昂首放蹄,神駿非常。馬背上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英雄,高壯結實,稱得上英俊好看,兩隻澄亮無比的眼睛,散發著智慧之光;馬高人壯,顯得勇猛非常,腰間懸著一柄寶石的寶刀,看他那裝扮、那氣派,分明富室子弟,而且,還是會武的哥兒。
一時路上行人皆閃避不迭,唯恐被馬踹到,秦寶寶也被好心的老人拖到路邊,看情景,倒有點像皇帝出巡似的,那股子威風勁,寶寶可是初見,心想:「莫非他就是蕭一霸的獨子蕭傲雲?!」
果然,聽得百姓竊竊私語
「蕭大爺的公子好生勇猛,不愧是將門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