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謝上薰
衛紫衣拱手道:「舍弟無禮,老兄不要見怪。」一轉話題,又道:「方纔聽老兄說是為了好奇才借住這座偏僻的茅舍,莫非這屋子有何特異之處嗎?老兄可否明示?」
程胖子神秘兮兮瞄了衛紫衣五人一眼,小聲道:
「這是一座鬼屋!」
衛紫衣、秦寶寶和馬泰初時怔了一怔,再來古怪的互望一陣,繼而暴起一串長笑,宛如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笑話一般。祝香瑤和椿雨兩位弱質女流,睜大雙眸,驚懼之色流露無遺,不安的目光在斗室裡搜巡了一遍,怕有什麼怪東西突然冒出來。
馬泰笑得直捧腹。「呵呵,我想老兄你大概喝醉了吧!這麼大個人居然出語怪力亂神,瞧你也是江湖人,不怕道上朋友笑你?」
程胖子不悅道:「老夫可是海量,三、四碗酒可醉不倒我。你你你的,我老人家話只說了一句,你們笑個什麼勁兒,到底想不想聽?」
「瞧你年紀不過四十,出口便老夫、老人家,真會倚老賣老。」
「江湖走得久,閱歷十倍於你,在你面前夠資格稱一聲老夫。」
「好、好、好,難得有人不怕老。」馬泰擠眉弄眼,笑嘻嘻的,又道:「你老人家請繼續說吧!我們這裡有位小少爺,最愛聽人講故事,你講得愈精采他愈高興,可以幫我們省下不少麻煩。」
衛紫衣揮手示意他別再賣弄嘴皮子,正經道:「老兄說此屋有鬼,莫非有什麼隱情?反正外頭雨大,我們暫時也走不了,不妨說出來讓我們增廣見聞。」
程胖子聽他說得客氣,才臉露笑意道:「聽說此屋的主人是位飽學之士,十分討厭熱鬧,一個人避到這四不接鄰的地方求清靜,蓋屋種花,生活倒也舒適優閒。過不了幾年,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突然死了,不知是死不瞑目還是留戀此地,每到夜晚子時,鬼魂就會回來走動。我聽說了這件事,自然不相信,依我之見極可能是由人假扮,決心來這裡捉假鬼。如果你們膽量夠大,可以留下來看熱鬧,當然,一切隨你們,我不會強人所難。」
寶寶嗤之以鼻。「明明自己膽子小,想留我們下來陪你壯膽,卻要硬撐門面,說些不入流的話套住我們,」作嘔吐狀。
他是那樣期待「怪球」程胖子會說出精采絕倫的情節,畢竟他故事聽得多,卻沒人對他說過「鬼故事」,誰知程胖子三言兩語就說完了,末了還夾帶幾句不中聽的廢話,大失所望之餘,嘴上就不饒人的出言相稽。
程胖子圓臉一怔,辯道:「老夫『怪球』程胖子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鼠輩,豈要人壯膽?那還混什麼江湖!小娃兒就會瞎扯胡謅。」
衛紫衣一聽他自報名號,就明瞭他是怎樣一個人,忍不住暗暗好笑,卻也不點破,畢竟「打人不打臉」是江湖上的不成文規定,面子是重於一切的。
秦寶寶首次聽到這號人物,再打量他的身材,圓滾滾的,果然像個打不扁的圓球,連忙點頭,笑得眼睛差點瞇成一條線。
「很像,很像。可是,就不知你『怪』在哪裡?」
程胖子不可一世的斜睨寶寶,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說出來你這小毛頭也難以瞭解,等你再大一點,出去行走江湖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我怪在哪裡,也才明白在江湖上要混出一點名聲可是難上加難,知道嗎?小不點。」
寶寶長長「哦」了一聲,一臉嚴肅道:「我終於瞭解老兄怪在哪裡了?」
「你瞭解?」
寶寶點點頭,故作正經道:「可不是,我小時候玩的球,打死它都蹦不出一個字,而老兄這個球不但聲如洪鐘,還會吹牛放屁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確夠資格被叫作『怪球』。」說到後來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現出頑童本色。
衛紫衣等人不禁莞爾,忍了忍,終於沒笑出來。
「怪球」程胖子氣得一張胖臉漲成豬肝色,還「呼呼」的直喘大氣,卻不敢對秦寶寶怎麼樣。其一,對方是個小孩,和他動手不免落個「以大欺小」的口實,何況對方會不會武還是個問題。其二,程胖子看出寶寶的後台靠山很硬,恐怕連碰他一下衛紫衣都不會視若無睹,他沒自信打蠃衛紫衣。其三,目前正有求於他們,得罪了小的,他家大人心疼之餘,絕不可能答應幫忙。
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沒什麼好氣的了。
「老子今天算是蛟龍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好了,不跟你這小子一般見識。」喘口大氣,程胖子又道:「外面的雨下得正起勁,看樣子,一兩個時辰停不下來,你們還是準備留下來過夜好了。」
「不,不好。」祝香瑤按住胸口,一臉的疑懼,帶點兒祈求的味道望著衛紫衣,小小聲的、清清楚楚的道:「這屋子不乾淨,我們還是趕快離開吧,我好害怕,感覺得到這屋子的確有一股陰森森的氣氛。」
衛紫衣動容的望著她。「既然姑娘害怕……」
「哎呀!」寶寶在旁邊嚷著:「我們這許多人,陽氣這樣重,鬼應該怕我們呢,哪有我們去怕鬼的道理,除非做了虧心事,自己心中有鬼,那就神仙也難醫了。」
「你別胡說呀!」祝香瑤不平道:「女兒家不比你們男子漢,膽子小,容易慌,一聽到『鬼』字便毛骨悚然。」
「奇怪了,我心臟不好,都不怕被嚇死,你又怕什麼呢?」
「我沒見過那種髒東西,自然會害怕。」祝香瑤轉而向衛紫衣懇求:「我們走吧!我真的一時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好過分哦!」寶寶怪腔怪調:「你們有馬車可坐,雨淋不到你們頭上,卻要我們去淋雨,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烘乾呢!」
「我……我沒這意思,馬車可以讓你坐,我騎馬。」
「你會騎馬嗎?」
「我不會,但是有大當家的……」
「男女授受不親,虧你還是大家閨秀,說話竟不顧臉面。」
「你……」祝香瑤氣得眼眶都紅了,一副受盡了委屈、柔弱無助的樣兒。
衛紫衣瞧著不忍,斥道:「寶寶,小孩兒少逞口舌之利。」轉向馬泰道:「你辛苦些,送兩位姑娘到如意客棧安歇,我和寶寶留下來觀察究竟,明日再與你們會合。」
馬泰看看四周,道:「這裡只有一張床,又不具被褥,怎麼睡?」
程胖子一臉不在乎。「江湖人隨遇而安,沒床沒被難道過不了夜?至於床就讓那位小兄弟睡,櫃裡有被褥,給他蓋了免得晚上著涼。」
淡然一笑,衛紫衣心想此人倒也不是一味草包,也有可取之處,曉得關心小孩以討好大人。只是心中著實好奇,極欲一睹假鬼之面貌,於是笑道:「如此就叨擾老兄了。」命馬泰護送祝香瑤主僕進城,再遲城門便關了。
寶寶見衛紫衣答應留下來,想到可以看到傳說中的鬼,不禁激動興奮,乖乖的上床躺著,還不停哼著兒歌,就是不肯把眼睛閉起來,心思一轉,不忘提醒衛紫衣:「大哥不可以偷偷的點我的睡穴喔!」這位大哥有時保護心過甚,遇到「兒童不宜」的場面,會突然點他穴道,讓他一睡三不知,所以絕對有必要事先警告。
衛紫衣取來棉被幫他蓋好,笑道:「要我不點你穴道也行,不過你必須先服下兩顆『護心丹』,再好好睡一覺,等子時鬼出現,我再叫醒你。」
這麼簡單的條件寶寶自然依從,一骨碌坐起來,取出懷裡的漆黑木瓶,倒出兩顆丹紅藥丸,吃糖似的吞下去。
「可是我現在還不睏,睡不著,大哥說故事給我聽吧!」
「說什麼呢?我所知道的故事差不多全在你腦子裡。」
「嗯,就說說『黑蠍子幫』的事吧!」想到祝香瑤之所以會出現,追根究柢在「黑蠍子幫」頭上,寶寶自然而然對那幫派沒有好感,而且聽戰平說,「黑蠍子幫」幾次侵犯「金龍社」的地盤,雙方的衝突一觸即發。
「『黑蠍子幫』盤踞西北,總壇設在蘭州,是那邊的土皇帝,也是最大的黑道幫派,幾乎控制了西北地區所有的不法營生,積聚無數財富,蕭一霸也因而野心勃勃,頗有一統武林的野心。」
「他這麼大野心?」寶寶有點激動。「大哥怎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他敢來挑戰,光是大和尚叔叔那關,他就過不了,還敢這樣狂妄自大嗎?」
衛紫衣不以為忤的笑著:「孩子話!蕭一霸非池中物,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願輕易損兵折將,目前還不須太憂心。」
「怎樣才算有絕對的把握?」
「他強我弱,併吞起來不須流太多鮮血。」
「不,我不要大哥受到傷害!那姓蕭的敢來,我會去求大和尚叔叔相助,要他派出少林十八金剛去對付蕭一霸。」
「小傻瓜!我哄你的。大哥再不濟事,一個蕭一霸還吞不下我。再說,即使他來真的,你去搬請少林十八金剛也沒道理,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徒然增添悟心大師的麻煩,大哥也不願去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