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謝上薰
衛紫衣英姿颯爽,又是一幫之首,活像天生的「白馬王子」,哪個姊兒不愛俏?哪個姑娘不想妻憑夫貴?
寶寶一把抱住衛紫衣,失去已久的親情好不容易在衛紫衣身上找到,說什麼也不願再失去。「大哥永遠都是我一個人的!」下定決心,絕不讓別人搶走大哥。
山光忽西落,池月漸東上;散發乘夕涼,開軒臥閒敞。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祝香瑤真是一位才貌雙全的姑娘,連她身邊的丫鬟椿雨都不同凡響。女主人在月下操琴,荷風送來陣陣的清香,淡雅怡人的氣氛下,俏丫鬟展喉輕唱,發出清脆悅耳的歌聲,唱完孟浩然的詩,再唱杭州的俚曲: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裡出西施;
有緣千里來相會,三笑徒然當一癡。
餘音繞樑,久久不絕於耳。
「好啊!唱得好!」席如秀最感歡悅,不住擊節讚賞,彷彿置身歌樓酒肆,最符合他的脾胃。他天生就愛醇酒美人的熱鬧氣氛,所以「金龍杜」對外的應酬幾乎全由他出面,如魚得水,跟官衙打交道也很有一套。怪的是,這種人偏偏有懼內症。
「獻醜了。」椿雨冉冉下拜,氣質良好,讓人不由同情她命薄作婢女。「平日和小姐在內院唱著玩兒,打發寂寥,從沒有在外人面前獻醜過,請恕奴婢大膽。」
「不,不,你唱得太好了。」席如秀可是行家,聽得出此妹音韻優美,擁有難得的天賦。「但更好的是祝姑娘的琴藝造詣超凡絕俗,實乃深閨之中的奇女子!今日幸托大當家鴻福,親聆佳音,真是太榮幸了。」
「席領主過譽了。」
祝香瑤盈盈淺笑,眉宇間淡淡含愁。也難怪,唯一的親人生死未卜、安危難料,再歡樂的樂曲在她的彈指下也不免略帶輕愁。
也因為她們主婢二人在此寄居數日,祝香瑤始終眉蘊深愁,閉鎖心扉,食量日少,誰也安慰不了她,衛紫衣眼看不是辦法,唯恐有負老友重托,於是決定在月圓之夜開一個小宴會,不分男女在戶外烤肉聯歡,有絕活的人也可趁機表現一下。衛紫衣另外答應祝香瑤,他會命令潛伏在「黑蠍子幫」地盤的探子多加查采祝文韜、辛彩霧和方自如的消息,一有眉目,立刻報予她知。祝香瑤終於轉憂為笑,對衛紫衣油生感激之心。
兩曲彈罷,她一手執酒壺,一手捧酒杯,行影裊裊來到衛紫衣面前。
「大當家義伸援手,香瑤無以為報,僅以三杯水酒致意,一祝『金龍杜』千秋萬載永霸江湖,」一杯盡,再斟一杯。「二祝大當家威名遠播,英名不墜,」二杯盡,再斟第三杯。「三祝大當家早日娶得如花美眷,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她的臉上盈滿了少女的羞怯,羞怯中又掩不住流露出若有似無的崇拜與戀慕,有那麼一剎那定定的直望入衛紫衣溫暖的眼眸中,然後才以袖半掩喝下第三杯酒,已似有點不勝酒力。
衛紫衣連連謙虛,也陪她喝了三杯。
「但願老天也依了祝姑娘的好口采,在此先謝了。」
祝香瑤忙為他添酒。「大當家的恩澤,小妹一生……」
一聲不怎麼秀氣的「哈啾」打斷了祝香瑤的滿腹謝辭。
「寶寶!」衛紫衣連忙望向身邊人,果然見寶寶在縮肩膀。「你穿少了。雖是仲夏,但山間夜裡涼,小棒頭幹什麼去了?馬泰,取我的斗篷來。」
「是。」馬泰一溜煙去了。
寶寶趁機偎近衛紫衣臂彎,藉他的體溫取暖。
「小傢伙又在撒嬌了,不怕祝姑娘見笑。」眼裡儘是疼愛之情,豈容得別人見笑?
「有什麼關係?是大哥自己說的,今夜不必拘禮,放懷盡興。」拿起衛紫衣的酒杯,他一飲而盡。「咳、咳、咳……好辣!好辣!」不住咳嗽,整張臉都紅了起來。衛紫衣看他那副可笑又可愛的模樣,真是好氣又好笑,餵他喝水又吃肉,才總算壓下酒意。
「不許你喝,你偏要喝,可不是自討苦吃嗎?」
寶寶只圖好玩,哪考慮這許多。「瞧你們大家,乾了一杯又一杯,活像瓊漿玉液似的,我自然要試試,沒想到酒的味道這麼嗆,怎麼大家都愛喝?真想不通。」
「哈哈……」衛紫衣一把擁他入懷,點點他小鼻子。「等你想通了,就表示你長大啦!懂嗎?小傢伙。」
「我當然懂,我早長大了,還會釀猴兒酒呢!」
「是嗎?」衛紫衣只是笑,並不認真去相信,接過馬泰遞上來的薄綢斗篷,給寶寶披上,他的身體狀況禁不起再多的病痛。
寶寶卻認了真,暗自決心要釀出猴兒酒,讓衛紫衣驚喜。
祝香瑤忍不住艷羨道:「寶寶真是好福氣,有大當家這麼一位義結金蘭的大哥疼愛、照顧,幸虧你是個小男孩,若是位女兒家,可要妒煞天下美女了。」
寶寶投以甜甜的一笑。「祝姑娘自己也有哥哥,還是親大哥,才令人羨慕呢!」言外之意是:你已經有哥哥了、別來跟我搶哦!
他以為人家搶衛紫衣,只是為了當哥哥嗎?
「家兄是好人,希望他平安無事回來。」
「我也希望他快點回來。」他以敏感的小孩直覺嗅出這女人在朝他大哥亂放電波,雖不至太明目張膽,已夠他提高警覺了。
椿雨為小姐送來披風,祝香瑤對她說:「寶少爺很好心呢,美言我的大哥和未來嫂子能夠平安歸來。」
椿雨機伶的朝寶寶一拜。「多謝寶少爺金口!我家大公子是位癡心人,和辛姑娘兩人彼此相知相許,誰知竟招來女魔頭的悍妒,揚言非嫁給大公子不可,真是太豈有此理了!寶少爺是江南人,想必聽過一副對聯吧!」
「什麼對聯?」
「上聯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下聯是『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橫批是『凡事隨緣』。」有意無意的,主僕兩人的目光都投向衛紫衣,尤其說到那一句「莫錯過姻緣」時更加重了語氣。椿雨接著感傷地說:「『鐵娘子』張道潔仗著她師父是『血手魔君』蕭一霸,硬是強逼大公子就範,大公子自然不屑與黑道為伍,張道潔竟擄走辛姑娘,目的不就是想以人質脅迫大公子嗎?可憐大公子……」
「椿雨,別再說了。」祝香瑤輕斥道,似被觸痛了心事,美眸浮上點點水光,而又強抑情緒,強顏歡笑。「今夜大夥兒都高高興興的,你提這些幹什麼?太忘形了。」
「奴婢知錯,請大當家見諒。」
「無妨。」衛紫衣溫言笑道:「難得她一片忠誠護主,言語唐突些又何足掛齒,祝姑娘得此良婢忠僕為伴,理應高興才是。」
「噢,大當家。」喃喃輕喚,充滿感情。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傳說中的北方一隻鼎,行事狠辣得人稱「閻羅」的衛紫衣,堂堂一幫魁首竟是這麼溫和體貼,祝香瑤感覺自己的一片冰心正涓涓滴滴的為他溶化,不再含有目的,而是真心喜歡上他了。
宴會散後,回到寄居的廂房。
「我愛上他了!椿雨。」祝香瑤語帶憧憬,柔情似水的說:「論相貌,他算是少見的俊美男子,論才氣,他縱橫江北,是位雄霸一方的偉丈夫,勝過我哥哥,不,勝過所有我認識的男子太多太多!難得他又正當少壯,尚未成家。我若嫁過來,不但夫婿溫柔解意,而且是正室,地位猶在三大領主之上。椿雨,我不再以身侍江湖人而深感委屈了,我是真的想當『金龍杜』的魁首夫人,所以,你要幫我。」
「小姐,奴婢與你早就是一體了。小姐愛什麼人,奴婢也愛什麼人,小姐若討厭誰,奴婢也當他是仇人。」
「你這張巧嘴啊,真能哄死人。」
「小姐,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椿雨急了。
「好啦!我信你便是。」祝香瑤語笑嫣然道:「我答應過你,自不會把你拋下。我當了魁首夫人,你好歹也是位姨你你,有好處絕少不了你。」
「椿雨在此先叩謝小姐!」有了主子「共事一夫」的承諾,椿雨為了自己的將來著想,沒有不為小姐盡心盡力的。
「可是,憑他的條件與聲望,為何至今未娶呢?」
「那自然是尚未遇見像小姐這般色藝雙絕的好姑娘。」椿雨嘴甜道:「以大當家之名,娶妻自然不能隨便,若不是大有來頭的俠女也須是大家閨秀,我想他是不愛江湖女子的,需要的正是小姐這樣知書達禮的解語花。」
「是嗎?」她無法這麼樂觀,有一片烏雲始終籠罩她心頭。「我瞧他對誰都好,那反而是一種距離,唯獨對秦寶寶最特殊,親暱笑鬧,關懷備至,完全不避人耳目的真情流露,反倒顯得磊落坦蕩,真當秦寶寶是他唯一最重要的親人。椿雨,這對我的前途是否造成傷害?萬一,衛紫衣並不貪愛美色,只在乎兄弟之情,那我不是白費一番工夫了嗎?更何況,秦寶寶對我似乎有偏見,幾次打斷我藉話頭親近大當家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