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謝上薰
下午的其他時間,就看曾沼眉一通又一通的打電話至華龍集團商洽採訪事宜,好像一直不得其門而入,臉繃得緊緊的。其實,其他人也一樣,那些花花公子的秘書不是說老闆正在開會,就乾脆說老闆已出國去了,真正的名人才不願隱私曝光呢!
下班前,曾沼眉咕噥道:「明天再打不進元正則的專線,我就親自去找他,不管去十次八次,非採訪到不可。」
賀星月震動了一下,瞪著她。
「看什麼看?明天早上,你就負責打電話,如果再不行,即使到華龍集團坐一下午的壁花,也要想辦法見到元正則身邊的第一重臣童寶山,然後再由我出面,事情就容易多了。」身為主編,當然不可能只忙著採訪某人,分身乏術啊!
星月瞧她那樣,真想告訴她:乾脆全權委託她去採訪元正則,事情反而容易些。可是,人怕出名豬怕肥,她也懶得再去面試另一份工作,只好靜觀其變了。
那晚,元正則回大宅去,她見不到他的人,沒有辦法代曾沼眉請托。
第二天,在主編的指令下,她打了幾通電話,都是經過總機層層轉接,這位主管推給另一位主管,都是老油條了,早知道如何應付「挖糞專家」,總之,就是不得其門而入。她當然可以直接打給元正則,但太順利了會招人懷疑。
到了中午,曾沼眉竟真的要她去華龍集團硬闖,不管她使什麼手段,總之,想法子搭上線就是了。
星月有些動氣。這不是存心要「新人」出醜露乖嗎?
坐在她隔壁的區祖佩,便帶點同情的看著她。「天妒紅顏哦!你不該長相漂亮,更不該比她年紀小,最不該的是,你不該被派在她手底下辦事,害她天天看了眼紅。」
「不會吧!她比我漂亮得多。」
「怎麼講呢?你不是絕對漂亮,但愈看愈有味道。」區祖佩打量她一會兒,最後聳了聳肩。「你就當她是高齡危機,難免多點毛病,不理她就是了。不過,你真的要去『華龍集團』?一個連名片都還沒印好的小編輯,沒人會理你。」
「試試看吧!說不定我時來運轉,正碰上元先生心情特佳的時機。」
星月悠然自得的回她一句,拿起皮包走了出去。找到一處公用電話,直接撥了元正則的私人電話號碼,不經總機或秘書那一關。
「我是元正則。」幸好他還沒走。
「正則,我現在去找你可以嗎?」
「你午餐想吃什麼?」
「我想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
「我等你。」
在上班時間,他不是風趣健談的多話男人,很快收了線。
星月心裡是暖洋洋的,早先跟元正則同居時,她自己心裡木木的,從沒熱衷過,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的過日子。一段長時間的休養生息,調理鬱悶的心情,如今真的是一切放開了,覺得跟他同居也算是一件挺不賴的好事——沒有太多的束縛,生活自由自在,私底下,他又很擅於調情。沒名沒分又如何?人生難求好伴侶啊!
童寶山曾私下告訴她,她自許祥煙借貸的錢,他已經連本帶利的還清了。這當然是元正則授意的,但他從來不提。
計程車載著她在路上奔馳,她的心思也如亂馬奔騰:做了二十五年的好女孩,謹守二十五年的道德規範,到頭來相愛至深的未婚夫對她的清白與否,只說得出一句「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真是如此薄弱?可笑的是,她今天與人同居,當了富豪的情婦,也沒人指她鼻子罵她自甘墮落!
道德的天平在哪兒?在比你有錢有勢的人嘴裡。
過去許祥煙佔優勢,他懷疑她的清白,她就成了不貞的女人,不配進許家門。而今元正則護著她,別人背後怎麼說不曉得,至少在她面前都客客氣氣,讚美她渾身上下有一股形容不出的靈氣,這才網住了那只黑豹。
嘿,她有什麼靈氣來著?只有天曉得。
反正人只要一得勢,即使是狐假虎威,放個屁也有人說是香的。
賀星月不是會作威作福的那塊料,也許正因為如此,元正則遲遲不放開她。
她好比天上的那一輪新月,那一顆不知名的星星,不見得能夠吸引每一雙貪美色的眼睛,但就是有一種出奇的嫻雅和溫柔,從她舉手投足的動作中、雲淡風輕的處世態度上和她輕輕蕩漾的淺笑裡散發出來,相處久了,自然給她迷去。
現代流行有個性的女人,但你能說她沒個性嗎?溫柔不代表沒個性,柔中待韌,反而比倔強火爆的女人更見真性情。
她是個白嫩香甜的女人,不帶辣味,或許少了點刺激性,但適合留在身旁長長久久的作伴。她自個兒沒發覺,但雜誌社裡有幾隻單身的餓狼可是嗅到了。
女人要有姿色,沒姿色也要有才氣,沒才氣就要有霸氣,否則只好看人臉色過日子了。
塞車耽誤了不少時間,踏進元正則辦公室時都快一點了。
「嘿,難得你肯主動來找我。」元正則撥電話吩咐秘書通知食堂開始下面,抬頭再面對她時,臉上挺喜氣的。
「不好意思,延誤你用餐時間。」希望等她說出目的時,他臉上還能帶著微笑。
「都老夫老妻了,有必要這麼客套嗎?」他倒一杯熱咖啡給她,挑剔道:「你不把外套脫下來嗎?嘖,我仍然看不慣你穿套裝的模樣。」
嗯——好香哦!他煮咖啡的技術一流。
「至少它不會出錯,而且這也不算太正式的套裝。」星月脫下針織外套,裡面是一件春花綻放的長洋裝,既飄逸又不失端莊,很適合文化人穿著。
「身著六萬八的套裝去賺三萬元的薪水,沒人奇怪嗎?」他到現在仍不死心的要她辭去工作,挑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不會呀!誰也沒那閒工夫去計算別人身上的行頭值多少。即使有人問起,我也會說打折時搶購來的。」
「那種工作有趣嗎?」他換了個話題。
「任何行業均有苦有樂,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才是。」她見招拆招,語笑嫣然,其實十分犀利,然眼眸中盈滿的仍是溫柔與暖意。
「你呢?你的感想又如何?」他輕哼著。
「還好,到目前為止還算應付得過來。」不過正大難臨頭就是了!她低頭啜飲咖啡想掩飾一下心中的怯意。
元正則微攏著眉宇,緘默的看著她突然低垂的臉龐,他居高臨下,儘管她低著頭,遮得住她的眉眼,卻遮掩不了那截白嫩的頸項,和兩頰上突然染上的暈紅。
有問題!她除了曾經心血來潮來過那麼一次之外,對他從沒熱乎過,今天九成九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而且,這問題還與他有關。
他抑制不了心中翻湧而上的憤怒,冷厲地盯著她:「你不會剛巧被派來訪問『台灣四大花花公子』吧?」
一語中的!她驚訝得抬頭呆視他。再一想,也沒啥好奇怪,他底下的人自會將「美麗磁場」欲訪問之事宜報告上來,經他授意才會對打電話來的編輯一推二六五。
噢!他在生氣,真要命。
早知道成事不易,她幹嘛趕來當炮灰呢?
「如果你每天上班只為了探聽別人的隱私,採訪這種無聊的小道新聞,你還是給我收收心,回家乖乖待著!我受夠了『挖糞專家』,不希望自己家裡也出一個。」
「不要。」她搖搖頭,微揚起秀眉,挑釁道:「滿足一下普通人的好奇心又如何?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有發達的一日,無法想像富豪的生活和一般人相差多少,只能從報章雜誌中滿足一下好奇心。這於你並沒大損失,甚至,你可以只談你的妻子,你欣賞的女性類型,或喜歡哪一家餐廳等等。」
「就是不能提及你是我的現任情婦,對嗎?」
「你的善體人意太令我欣賞了。」
星月努力的漾出笑容,但求融化他臉上的冰霜,無奈他眼中的那抹森冷駐足不去。噯,太有個性的男人就是這麼難擺平。
午餐送來,碗上還冒煙呢,足見剛起鍋,也沒法使他們周圍突然變冷的氣溫多增一度。
賀星月難忍沮喪,時間在他們競相不語的沉默中溜走片刻,她再也提不起胃口吃東西,有氣無力的率先打破沉默:「你太出名了,正則,今天換了我與另一名男子同居,沒人會大驚小怪,但同居的對象是你,教雜誌社的人曉得,恐怕我也待不下去。我沒權力要求你答應接受訪問,只是我的上司曾小姐派我來,我不能不來,即使當一下午的壁花也須博得同情見童寶山一面,曾小姐自會跟童寶山洽商。」
他很想罵她活該、自討罪受,可是,為何他有些氣憤又有些心疼?那位該死的曾小姐憑什麼苛待他的女人?
「她叫什麼名字?」
「誰?」她一時有點恍惚,連忙又回說:「她叫曾沼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