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謝上薰
她一個鷂子翻身,漂亮的下水游起來,直到她露出水面,朝上高喊:「喂——師兄,在水裡很舒服哪,你要不要也下來玩一玩?」
龍湖驚跳起來,朝下看,罵道:「傻瓜!你真下水啊!趕快上來。」
她高歌:「我是一尾美人魚,在水底悠遊嬉戲……」連頭也埋進水裡面。
「該死的!她能不能一天不給我找麻煩?」
他火大的把所有人全趕到下面的艙房。「誰要是敢偷看我師妹的身子,我就挖出他兩顆眼珠子!」
「你自個兒呢?」一人嘴裡咕噥,腦袋已縮了進去。
把火盆升得旺旺的,坐在一旁苦惱,他真不知該拿藥兒怎麼辦?
她任性妄為,行事不按牌理出牌,怎麼為人妻、為人媳?今天有他為她撐腰、護航,由得她笑傲江南,一旦嫁了人,即使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幫不了她阿!
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一名師兄?
唯一可堪告慰的是,最後吃虧的人鐵定不是她。
就不知哪個八宇特別差的倒霉男人,活該受她一輩子的罪?
「反正不是我就對了。」他舒眉咧嘴笑了。
又過了一刻鐘,秦藥兒才沿繩爬上船,龍湖瞧得呆住了。
她渾身濕透,衣服全黏在身上,顯得曲線畢露,凹凸有致的充滿誘惑力。龍湖忽然感覺呼吸急促,心怦怦地跳著,不好意思的別開視線,內心尷尬得要命,有幾分羞惱的斥道:「你該死的還不快過來把衣服烤乾!」
她朝他扮了一個大鬼臉,經過他身後時,甩了一下頭髮,弄得他一肩濕。
龍湖懶得跟她計較,走到一旁,有必要重新理清思緒。
想想過去八、九個月,他一直努力想把她嫁出去,那是她年齡到了,可是私心裡,他仍然當她是十年前那個刁鑽頑皮成性的小女孩,不曾以男性欣賞女性的目光看待她,甚至不曾認真想過她會長大。
因為太親近,反而產生盲點?
回身凝望她的背影,他心中產生疑惑:「彷彿才不久前,她仍是我抱在懷裡的小女娃,何時長成大姑娘了?那個每天一覺醒來就跑來抱住我大腿的小女孩又跑到哪兒去了?」
他一時心亂如麻,在甲板上疾走,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秦藥兒終於注意到他的失常。「師兄,你是不是太久沒活動筋骨了?要活動也別在船上練腳力,萬一踩穿了船板,大夥兒全給你陪葬了。」
她一開口就是沒好話,真是烏鴉嘴。不過,龍湖卻因此正常起來,藥兒就是藥兒,活到百兒八十也還是秦藥兒!
「難得你也有怕的時候?」
「笑話!我有游回滄浪島的能耐,別人有嗎?」
「喲,天要下紅雨了嗎?秦要命竟然替別人著想?」龍湖坐回她身旁,摸摸她的額頭。「你一定在湖裡泡太久,發燒了。」
她的反應是拿下他的手,塞進嘴裡當雞腿啃。
「喂,你真使勁啊?」他強力抽回手,腕處已留下兩排清楚的齒印。
「呸!難吃死了。」
「沒人請你吃。」他瞧著手腕,還真疼哩!
「誰叫你突然發神經,我好心咬醒你,你要感恩。」
龍湖簡直啼笑皆非。不知哪裡有人在舉辦「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第一好手」的比賽,他馬上帶她去,鐵定能賺了獎金回來。
「師妹,你能不能有一天乖乖的,不幹一件惡作劇,完全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給我看?只要一次就好。」
「有什麼好處給我?」
「你看你,一開口就原形畢露。」
「這樣辛苦的事,沒好處可拿,傻子才幹。」
他揉了揉發疼的腦袋。「算了!」
「你今天究竟怎麼啦?」
「沒事。」他抬起臉,決定不再癡心妄想改變藥兒。「剛才你潛進湖底那麼久,下面有什麼東西吸引你嗎?」
她抿嘴一笑。「讓你猜。」
「名堂大不大?」
「跟威遠侯有關,你說大不大?」
龍湖的腦筋也活,立時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瞧。「我說小師妹,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威遠侯由太湖中撈到一位老婆,你也想撈一個丈夫上來是不是?」
她並不臉紅。「我想知道人間的『奇遇』多不多?」
「可憐的藥兒,那些男人都太沒眼光了。」他輕拍她的肩,可以體會她內心的沮喪,連續三次的釣夫失敗,再怎麼活潑開朗的人,也難免自信心受挫。
「難道我不夠美?」
「得啦,別再顧影自憐,你只是姻緣未到。」
她秀眉一挑,樂了。「也對,師兄二十六高齡都還娶不到老婆,我急什麼呢?」
「真是不能對你太好,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狗嘴裡若是吐得出象牙,太陽也可以打西邊出來了。」她天生伶牙俐齒,反應一級快,跟人鬥嘴從沒輸過。
終於把衣服烤乾,秦藥兒心想下半出戲該登場了。
他事先提醒她。「適可而止,別做得太過火。」
「有你老人家盯著,我又能如何?」她忍不住氣問:「怎麼在你眼中,我就那麼邪惡和不可理喻?每回有事發生,你總是第一個指著我鼻子罵;現在,我一點事都沒做,你已先迫不及待警告我,怎麼,我是專門闖禍的嗎?」
「你有臉說你不是?」
「當然不是。有本事你找一個『受害者』出來指證我好了。」
那些受害者一見她就跑,背後活像有鬼在追似的,誰敢停下來指證她?
龍湖瞪眼(不敢相信)、搖頭(她沒救了)、歎氣(該拿她怎麼辦),最後,再一次搖頭歎氣,然後認了。
※※※
這年頭,對救命恩人該如何回報?傾其所有?還是乾脆以身相許?
秦朗兩眼發直的盯住藥兒,心裡想著有這樣的救命恩人真是不錯。「是……姑娘救了……我,我十……十分感激。」興奮之餘,說話都結巴起來。
「是我救了你。」龍湖把師妹拉到身後。這個色迷迷的賊小子,真該再把他拋入水裡清醒清醒,幸虧不是藥兒下水救他,兩人在湖中糾纏的畫面光想像就夠使他眉頭打結了。長兄如父,師妹的閨譽他需小心維護。
「你不是……」秦朗指著他叫。
「賺你一兩銀子的好心人,就是龍湖我。」
「還有我。」藥兒從他身後續出來,笑容可掬。「我姓秦,和你同宗。」不報名字,不想他聯想到她和秦守虛的關係。
龍湖用眼角瞄瞄師妹,藥兒笑嘻嘻,不是好事情,秦朗要倒大楣了。龍湖決定袖手旁觀一次,這賊小子欠人教訓。
「姑娘,你們是表兄妹?」
「不,他拜我爹學手藝,我們算是師兄妹。」
秦朗內心盤算他們師兄妹相差幾歲,少說也有七、八歲吧,不太相配,心中快活起來。他倒不在乎與藥兒同姓,反正他自幼便是孤兒,自己姓什麼都不曉得,撫養他長大的是一位秦姓採藥人,沒什麼學問,見他是男的,就叫他「阿男」,他嫌俗氣,自己改名秦朗。
「請教令尊從事哪一行?」
「我爹不是普通人,我看你不是江湖人,還是別知道的好。」
秦朗眼睛一亮。「原來令尊是江湖奇俠,失敬,失敬!」說不出有多崇拜。
「笨蛋!」她突然翻臉,一把抓住他領子,那股潑辣勁不知多唬人。「江湖奇俠算哪顆蔥,見到我爹,一個個屁滾尿流,跪地求饒!」秦朗吃她魔掌一抓,魔音穿腦,直挺挺的跪在床板上瑟瑟發抖!
「我……有眼不識泰山。」不到一分鐘前還想「以身相許」,如今但求從來也沒見過她。
她鬆了手,他忙往臥鋪裡頭縮。
「你沒闖過世面,難怪沒見識,我原諒你。」
「多謝。」他招誰惹誰了?
「就這樣?」
「嘎?」他一顆心又提起半天高。
「除了『多謝』,你不追問我爹有多偉大?」她不懷好意的笑。「雖說我不是那種愛炫耀的人,但人家若只問一半,還是掃興得很,你說是嗎?」
「當然,當然,求求你全說出來增長我見聞。」
「說給你聽值得嗎?我考慮、考慮。」
「我求你別再考慮了。」他趕緊哀求她。
秦藥兒斜視著他,像在秤他的斤兩,半晌,嗔聲一哼。「好吧!偶爾『日行一善』才不愧為偉人之女。」她真敢大言不慚,龍湖差點跑去洗耳朵。「我爹出身江湖第一大神教,也就是人人聞之肅然起敬的『天地唯我獨尊教』,職司右護法,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稱『地獄將軍』秦豹子是也!」看他嚇得目瞪口呆,她愈發起勁:「旁邊這位是我師兄『小霸王』龍湖,他不但會救人,殺人也如刀切菜,半點不含糊;至於我呢……」
「『催魂魔女』秦要命。」龍湖順口接上。
秦朗「咕嚕」嚥下一大口口水。催魂魔女?很像!即使她美得宛似下凡塵的九天玄女,但看在此刻秦朗的眼中,她跟傳說中紅髮綠眼的魔女沒啥兩樣。
「師兄太抬舉我了。」秦藥兒拋過去一個媚眼,催魂不成勾魂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