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謝上薰
「可是,你阻止得了嗎?」
小蝶不禁為自已「淒美」的愛情故事一掬同情之淚。白香香不得不承認她沒有多少能力,上有婆婆、丈夫和大伯,家裡有事她作不了幾分主,身為女人,就是這麼悲衷。
「所以,我只好先下手為強,自力救濟。」她鼓舞三寸不爛之舌,企圖說服母親同意她的計畫,一會兒扮可憐狀自歎薄命,一會兒作潑婦狀數落段拂的不是,一會兒又變成犧牲求全的渡道者,說花霞若嫁不成段拂,寧可終生不嫁等等。白香香看她這樣賣力,實在不忍心,倒茶水給她潤潤喉。
「好啦,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我若嫁不成楚大哥,那我也不要活了。」
「開日閉口要死要活的,真像小孩子。」
「——」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慎重考慮你所說的,好吧?現在,你讓為娘的耳根清靜一下,我的頭被你吵得疼極了。」
小蝶馬上乖巧的走到母親坐的椅背後,為她按摩鬢邊。她每次有所要求,父母若爽快答應便罷,否則必死纏爛打,吵到父母投降為止,然後再來「賣乖」。白香香心裡畢竟是受用的,還生怕她累著,拍了拍她的手。「夠了,夠了,不疼了。」將她拉回身邊坐好。小蝶偎入母親懷裡,呢喃道:「如今我所能倚靠的只有你了。」白香香深受感動,有女兒相依為命的感覺真好,被丈夫欺騙的事實似乎不再那麼令人難受。這時候,風曉寒又來到門外哀求夫人的寬恕,願她大肚能容,原諒他年少時的激情,接納庶出之女。
「香兒,這十多年來我待你如何,你也是知道的,我是真心在愛著你呀!你同意我說——」他真誠的低吟著。「『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晏殊的詞句正代表我的心情,『不如憐取眼前人』,香兒,你可否也憐我呢?」
女人是經不起幾句好聽的話,白香香已悄悄垂下兩行淚。
「娘!」小蝶怕母親一投降,又會被老爹牽著鼻子走,她現在才知道老爹成親之前也是一號風流人物,怪不得岳父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白香香拭去香淚,衝著女兒一笑,要她放心。
蓮步施施然移至門前,隔著一肩鏤花門,壓抑地道:
「我已經原諒你了,只是,現在的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去見櫻……不,風吹雪,我還要在房裡和小蝶獨處數日。女兒大了,留在身邊的時日已不多,你就順著我吧!如果不麻煩的話,請段拂過府一敘,我有話對他說。」
「不麻煩,不麻煩。」
多日來夫人第一次啟開尊口,又說肯原諒他,只要不是要他去死,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何吝區區一件小事。風曉寒喜孜孜地趕著去辦了。
鳳蝶影吃驚的跳了起來。
母親終於同意了,她贏了!
「娘,你可是認真的?」她不由屏住了呼吸,緊張的盯著問。
「是的,我很認真,希望老天保佑我沒有做錯。」
「請娘放心,女兒一定會幸福給你看。」
「但願如此。」白香香轉念又想,提醒道:「你可別做得太過火,段拂也是心高氣傲的好男兒,別教他下不了台。」
「女兒遵命。」風蝶影謙卑的許下允諾,她的心卻已高歌!
**
段拂恍如置身夢中。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
就在他初到的那一晚,白香香在曉園裡為他洗塵,在座的還有小蝶和花霞,他知道風家發生了一點變故,風曉寒不在座也不奇怪。最令他感到興奮的,是小蝶兒對他有了笑容,不住勸他乾杯。
花霞首先不勝潛力,告退回房休息去了。
小蝶後來也趴在桌上睡著了,段拂自己也因飲酒過量有點迷迷糊糊,對後來發生的事已不甚了了。
所以當他因口乾舌燥而醒來,喚不到伺候他的人,便有點惱怒的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往常慣住的書房,而是一間馨香撲鼻的少女閨房。
這怎麼回事?他怎會睡臥在這個房間的地毯上,難不成他酒醉後走錯房間?不可能,八成是未來的岳父被趕去書房睡,所以……
尚不及細思,離他一丈遠的紗帳內傳出嚶嚀聲,微沙啞的聲音低喃著。「水……口好渴……芸兒、芸兒……」
段拂嚇得動彈不得,如果他沒蒙錯,這個聲音是……
「芸兒……」紗帳微掀,露出一張芙蓉秀臉,睡眼惺忪,更增晨色。
段拂瞪著這張不屬於他的美色,一張臉白裡泛青,無法移動,也無法思考。
花霞的瞇瞇眼好不容易睜大了一點,看到他,眼睛睜大到前所未有的大,一時間靜默得可怕,接著,她發出一聲低喊,花容失色,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在我房裡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跳了起來,酒完全醒了。
花霞掩面泣道:「快出去!你快些出去,別教人瞧見你在我房裡!」
「哦,」段拂像只沒頭蒼蠅碰桌倒椅的,終於看準門口,邊走邊道:「對不起!霞妹,我絕非存心……」
可是,來不及了。
「啊——」芸兒掉了洗臉盆,跑出房門一迭聲大喊。「不得了啦,來人啊,快來人啊,有採花賊,快來抓採花賊——」
當雜眾的腳步聲陸續傳來,段拂宛如掉進了無底無光的黑暗深淵,進得去出不來,他完了。
無力的轉回頭,繡床上,花霞已然昏死過去。
***
「傷心人」風蝶影,收拾行李準備離家出走。
她受夠了他人同情的眼光,尤其洞春堂姊更是幸災樂禍的冷嘲熱諷。表面上她是夠傷心的,肚裡卻笑得腸子快打結,都快得內傷了,還是出去避避風頭,追尋她今生的最愛。
整件陰謀裡,最教人意外的是風太君獨斷獨行的宣佈,要段家一個月內來迎親,不過新娘換成向花霞。
不管怎樣,恢復自由身的小蝶可以無約一身輕的走了。
深夜,花霞來送別,有著不捨與內疚。
「小蝶,你的犧牲太大,聽到別人的訕笑,我心裡真的好難過。」
「那些跳樑小丑可傷不了我。」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她羞愧的低下了頭,總覺得自已奪去小蝶的幸福。
「拜託哦,花霞,整件無頭公案都是我一手設計的,我只有得意沒有在意。段拂,從來就不是我要的!」
「我真是不明白。」
她聳了聳肩。「就像我也不明白你怎會愛上段拂。」
心中有份輕鬆感,花霞真的放下了心頭巨石。她非常期待小蝶也能早一日尋獲所愛,只是人海茫茫,何處尋楚郎?她不禁代小蝶操心。
「命中注定的姻緣,他想逃也逃不掉,你放心好了。」小蝶自倍滿滿,總不能一開始就往壞處想,教自已產生挫折感。「我走後,請你常回娘家看看我娘,我怕她會寂寞。」
花霞紅了眼眶。「姨母育我十年,愛護無微不至,我早把她當成親娘看待,孝順她和姨父是我的本分之事。倒是你,早一日報喜訊回鄉,才是最能安慰慈母心。」
「這是當然的。」想到即將遠離家鄉,不免黯然。
「小蝶,你真有把握我到他嗎?」除非小蝶的姻緣和諧,否則她的擔憂將沒有一日停止。
「不管三年五年,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出來。」
花霞不得不佩服她追尋真愛的膽勢和勇氣。
背起行囊,準備起程步向愛之旅。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枴杖敲地的清脆響聲。他們為這突來的干擾,轉過頭。
「開門。」威脅的聲音促使花霞趕快照辦。
「祖奶奶!」
就連小蝶也像花霞一樣的呆住了。
風太君老當益壯,健步如飛,根本用不著枴杖,那不過是老人家的派頭。
她靜靜的環視著她們,嗯哼了一聲。「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妮子,竟將婚姻當兒戲!」
「祖奶奶!」「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玩的把戲,我只是懶得拆穿這等沒內涵的小事。」風太君照例罵了她們一大串,讓她們頭低得幾乎抬不起來。幸好,罵得痛快,收得也快。「抬起頭來,小蝶,」她直視孫女的眼睛。「你真心想嫁給『白雲公子』?」「白雲公子?我又不認識他,我想嫁的是楚大哥。」「你的眼光不錯,可惜眼力還差了點。」風太君緊接著說:「『白雲公子』楚少玦,是『青龍社』少主龍湖的小師叔,你記住了嗎?」說完,枴杖聲愈去愈遠。畢竟,鼓勵孫女去倒追男人,有違她的身份,只能點到為止了。內心深處卻有一個她不願承認的聲音在說:如果當年她也擁有小蝶抗拒婚約的勇氣,甘願拋下一切做一名叛徒,何至於讓三個男人都痛苦?因為這一點不甘心,使她有意無意的折磨丈夫的靈魂,拖著他一起下「心之苦獄」。悔之已晚,悔之已晚。
而小蝶呢,被這個意外的訊息激動得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