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妙愛花朵朵

第20頁 文 / 謝上薰

    哭著、罵著、捶著床鋪,鬧了近半個時辰,直到倦了、累了、失去力量了,她才像個可憐的被煮熟的小蝦縮成一圈,邊泣邊睡。

    看著她弱兮兮、病奄奄的樣子,他又是憐惜又是生氣,拉上被子給她蓋上,在心底告訴自己,「今夜就留給她悲歎初戀,等過了明天,我絕不許她再自怨自艾、哭哭啼啼的。」

    帶著這抹疼惜與堅忍的情緒,他走出朵朵的房間。

    然後,他彷彿才想起,樓下客廳有人在等著。

    走進客廳,郭凡德己等得有點不耐煩而顯得心浮氣躁,一見人,就忙迎了上去。

    「朵朵呢?她還生著病嗎?唉!我聽軍孝說她已三天沒上學,心裡想八成因為我的婚事使她受到打擊,我萬分過意不去,馬上就趕了過來……」

    「等等!等等!我不明白你說些什麼?」柳善耘用一種萬分詫異與不解的目光直視他。「怎麼朵朵生病跟你扯上關係了呢?」

    「聖誕夜的舞會她不是昏倒嗎?」他迷惑的望著對方。

    「哦,那件糗事啊,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她的身體狀況比醫生說的糟。大概我逼得太緊,又是功課又是習舞,她早已病了兩三天,結果到那天晚上,反而不支倒地了。」柳善耘銳利的、緩慢的說:「如果你硬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也無不可,因為你的確做了令她非常生氣的事!」

    「生氣?」他接觸到那樣一張深沉而凝肅的臉孔,竟感到幾分膽怯。

    「她不該生氣?沒有權利生氣嗎?她雖然尚未成熟,但孩子也有孩子真摯的情感,受不得欺騙與耍弄,玩不來你的大人遊戲!你不愛她,就不該對她說『我愛你』!你以為這年齡的天真少女分得清楚你是真心真意的,或只是口角春風的說著好玩?不,她還不到那樣老成的年紀,甚至不明白何謂真愛,只懂得佔有,你一句『我愛你』使她信以為真,產生佔有你的情緒,結果你卻和別的女人訂婚,她自然有受騙的感覺,對你生氣了。」

    「我一直當她是可愛的妹妹。」郭凡德不得不解釋。

    「奇怪!我也當是她妹妹。可是她就不曾對我產生誤會,因為我一開始便表明態度。我們終究不是西洋人,那三個字不要輕易出口才好。」

    郭凡德此生沒有這麼難堪過,給另一個男人這樣教訓。

    「我要見朵朵,自己跟她說明白。」他不甘的、忿忿的說。

    「我請你不要再節外生枝吧!生氣的情緒很容易平復下去,你別在這節骨眼上去撩弄她,何況她不想見你,不然早下來了。」善耘話轉溫柔,語氣中含著鼓勵。「拋開朵朵不談,我本身很欣賞你和蘇緋衣這一對璧人,你們是很相配的,蘇小姐既懂事又溫柔,娶太太正該娶這般佳人,她配得上你。」

    郭凡德不由得轉怒為喜,受人祝福的感覺非常甜美。

    「別管朵朵的小孩子脾氣吧!遇到好的對象自然該好好把握,我羨慕你們,更祝福你們!」在客人不知不覺中,柳善耘已和他結伴走到門口,面帶微笑的送客。

    郭凡德握了握他的手,走得出來時輕鬆許多。

    柳善耘望著他頎長的背影,喃喃道:「做人親切是不錯的,但親切過了頭卻容易使異性誤會,反而滋生無謂的糾葛!難道他一點都沒有發覺他的優點也正是要命的缺點嗎?蘇緋衣,蘇緋衣,但願你能及時糾正他才好。」

    *****

    「朵兒!你該起床準備上學了。」

    他先輕敲兩下,沒反應,又重敲三下,仍是沒反應,他推門而入,床上人兒高眠未起,不,從她拉高棉被蒙住頭的情形,分明醒了卻不肯起床。

    「你愈來愈懶散,不像個學生!」柳善耘一把掀掉棉被,嚴峻的表情和語氣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強硬。朵朵一身秀氣的粉藍棉布睡衣和楚楚動人的嬌客,他似乎部沒看見,只瞧見她的懶、她的不爭氣,他凶狠狠的低喝:

    「起床!」

    「不要!我受不了別人的取笑。」她坐起來,卻摟著抱枕不放。

    「誰取笑你?又取笑你什麼?」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失戀了,我這一病,所有的人均來笑我貌美如花卻沒人愛,我受不了!我不要出去!」

    柳善耘瞪眼一會,突然哈哈大笑,笑彎了腰,笑出了眼淚。

    「你……你笑什麼?」她叫道,粉臉漲紅。

    「你不是怕人家笑你嗎?所以我拚命笑啊!你先習慣習慣,我想沒有人會比我更惡劣,笑這麼大聲,你受得了我自然也受得了別人。」他愈想愈好笑。她不怕悲傷卻怕沒面子,她真的愛郭凡德嗎?他忍不住又是一陣哄笑。

    她的背脊挺直了,眼中冒火的瞪著他。

    「你……」她一下子站起身來,淒厲的向他吼著。「你沒有良心!沒有愛心!沒有同情心!我的痛苦成了你的快樂!取笑他人的不幸,揭露他人的傷疤,使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你真可恥啊!你這個臭男人!哦!我明白,你沒有戀愛過,當然也沒有失戀過,你在嫉妒,因為你比我更可憐、更可笑,你是一個沒人愛的失敗者!」

    「你說完了嗎?」他不疾不徐的問。

    「沒有!再說一句:你是個可憐蟲!」

    「不曾擁有愛情或失去愛情的人,均是可憐蟲?」

    「不對!失去可以再擁有,不曾愛過的人永遠有無數個可能性,只有像你這種光生得好看而又不肯去愛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憐蟲!」

    「你怎麼知道我不曾愛過?」

    「你有嗎?」她挑高了眉毛。

    「我也曾經十幾歲,也曾經滿腔熱愛,轟轟烈烈。」他似在苦笑。

    「你失戀了?」她被勾起好奇心。

    「戀愛到最後,通常只有兩種結局,一是結婚,一是分手、失戀,我到今天仍單身,自然是失戀了。」他直率的、坦白的說:「沒有勇氣承受失戀打擊的人,最好別談戀愛!你才十幾歲,總不想這麼早結婚吧?!」

    「當然!」她仍不舒坦。

    「你不想結婚,而男方急著結婚,只好分手了。」

    「他真那麼……等不及我長大嗎?」她抽了抽鼻子,一副又要哭出來的表情。

    「你做做好事,別再哭吧!你沒有時間,上學快遲到了。」

    「你就只在乎這些事嗎?」她不由將一腔怨氣全移到他身上。「從一開始,我好比機械人似的被你上緊發條,一刻不得鬆懈,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你多像一個暴君,絲毫沒有溫情,不明白什麼叫愛的教育,循循善誘!」

    柳善耘氣得直咬牙。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我算是白教你了!」他憤怒的聲音陰沉而嚴厲。「愛的教育?循循善誘?哈!你配嗎?如果可以做爛好人,由著你去名落孫山,我會做!我不想做暴君,不想當惡人,不想每天跟你相看兩相厭,我真的不想!如果今天你是一年級或二年級,我大可樂得在一旁『愛的教育』、『循循善誘』,讓你繼續醉生夢死都行!可是很不幸,你已經三年級,成續又糟到讓人臉紅的程度,你自己說,還來得及慢慢循循善誘嗎?」

    朵朵嚇得不敢哼氣,她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頭一低,懊悔與羞慚的情緒油然而生,又沒臉立刻認錯。

    「我能夠體會你乍失所愛的心酸,恨不能將自己和愛情一起埋葬,不要去面對沒有郭凡德的日子!但是,朵朵,這世間自有人類以來,沒有一個人能光靠『談戀愛』而活下去,你一樣需要陽光、食物、睡眠……同樣的,必須負起的責任也不會主動消失掉,除非選擇死亡,否則,你沒有權利逃避,你也逃不了!」

    柳善耘低歎了口氣,已沒了火藥味。

    「我不喜歡對你說教,真的不喜歡。」他看看時間。「你還有八分鐘可以洗臉換衣服,時間一到,我就不等你,以後也不再管你,完全放你自由。你自己選擇吧!」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呆了呆,咬咬下唇,絞弄著手指頭,花了三分鐘的時間,才一股作氣的衝進浴室。

    *****

    她心想他一定討厭死她了,她那麼任性、不知好歹、不負責任、小孩子氣。甚至開始覺得郭凡德選擇蘇緋衣是對的,至少她一副成熟懂事的樣子。朵朵陷入空前的低潮,厭惡自己,看不起自己。

    縮在座椅上,她看也不敢去看柳善耘。

    等紅燈時──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對不起你,你總還有爸爸和大哥吧!所以,你行行好,不要虐待自己了。」他把裝著牛奶和麵包的紙袋遞過去。「吃你的早餐吧!」

    她驚訝的轉過頭,內心爆發著激動與眩惑。

    「哦,大哥!哦,大哥!哦,大哥!」

    「叫得夠了,快吃吧!」

    她見是栗子核桃圓麵包,很快咬了一口。

    「大哥,我真有說不出的喜歡你。」她又感激又崇拜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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