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謝上薰
「什麼是這個那個?」
「你跟爺爺大聲說話想造反啊?」
「誰教您胡說八道!」她嘟起嘴。
「你不相信最好,我本來還擔心你聽了不高興就跑去同青戈吵,到時候鬧出笑話,青戈將更不諒解你了。」溫太武仰頭對著頂樓外洩的光芒,那雙還十分清澈的眼睛裡混合著智慧和認命。「你須牢記,我們溫象的女兒只嫁一次,是好是壞都是你自己的抉擇。『人的生命中存在著義務』,歌舲,你永遠都不要忘記這一句話。」
「爺爺!」她的大眼睛茫然地。「如果……青戈他真的和伊翠歡有什麼的話,我該怎麼辦?」
「你是我最驕傲的孫女,未來的女董事長,怎會問出這樣愚昧的問題?」
突然間她的心穩定下來,略歪著頭,就像個女學生天真地注視著租父,瞬間笑了,極其燦爛無邪,伸臂挽住祖父的,她的聲音好柔好軟……「走啦,陪我去買消夜。我還記得您愛吃地瓜粥。」
「好孩子!」
***
圈內的朋友、敵商都公認江青戈是個天資異稟的人,善用人才、精於管理、擅長分析、直覺靈敏。
他本身不做服裝設計,然而不管是國外進口的服飾或本國設計師的設計,他每每看了圖樣便能預測到那些件將暢銷、那些件有賺頭但成績平平、那些件不妨束之高閣。
而嫉妒他的人在親眼目睹他的長相之後,都要說別人吹噓過分,不當他是敵人看待了。
他的長相平常之至,混在人群中無人去注意他,只不過額頭特別寬,耳垂特別厚,可惜這些特徵被他的圓圓的娃娃臉和忠厚的話聲所遮蓋,人們只看到他不帶威脅的面孔,很少去注意他蘊藏豐富學識的小眼睛和大腦袋。
伊翠歡來應徵時,很難相信這與自己同年齡的大男孩竟是老闆,很苛刻的打量過他呢,而今,不過三、四個月,她對他充滿了敬佩,從他那兒所學到的比大學念兩年都多,便毅然丟棄文憑,全心全力技人競爭市場。
她泡了兩杯營養麥片飲料,坐在大型電腦前的他孜孜不倦地工作,她不得不提醒他:「十一點多了,總經理,你不休息一下嗎?」
「你先放著,等冷了我再喝。」
「冷了哪還能喝,我幫你吹涼點,溫溫的正合口。」
「也好。」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伊翠歡越過空曠的辦公室看見一老一少,他們未語先笑,似乎邊說著開心的事邊走進門,一個若洪鐘歡暢,一個如風吹銀鈴響,連江青戈都注意到了,連忙站起身,走向他們。
「爺爺!歌艘!這麼晚了你們來做什麼?」
歌舲最愛擰揉他厚厚的耳垂,原只是兩人私下的遊戲,此刻似乎忘了。「老婆來看你還需要理由嗎?老公。」
「是嗎?我受寵若驚了。」他逗趣地看著她,眼光卻很奇異。「那我可以來一個晚安吻嗎?」此時不佔便宜更待何時,吻得她面紅耳赤,一旁的人目瞪口呆。
溫太武似乎感冒了,不住地咳、咳、咳。
伊翠歡似乎受驚了,眼神有點悲傷。
歌舲櫻唇輕綻,天使也害羞,將一包消夜落在地上。
「這是給我的?」青戈撿起它。「我正好餓了。伊小姐,麻煩你取兩個碗。」
「我買了兩份,你和伊小姐都辛苦了。」她幾乎是有點靦?地說,使青戈眼底浮現了一絲笑意。
歌舲坐在電腦前看他未完的工作,青戈走到椅背後,左手端著麵碗,右手的筷子比向終端機上的螢幕。「我正把吳和呂的圖樣輸人作比對,我開始對這兩位設計師感到失望,不但沒有抓住這一年冬裝的流行趨向,更顯示出他們完全照翻去年的義大利風。」
「的確。」她偏頭望他。「你打算怎麼處理?」
「送去二號工廠應該會受歡迎。」那意指最後將流入地挺,銷售至中下階層。
「他兩人肯同意嗎?」
「不同意我也沒辦法了。」
青戈吃東西倒細嚼慢咽,但一吃完絕不留戀,放下碗即和歌舲投入工作。伊翠歡洗了碗,溫太武提議送她回去,不忘責備青戈:「下次別把女職員留到這麼晚,家中父母多擔心,需要加班,也該找男職員。」
伊翠歡不服。「老先生,工作場合不分性別的。」
「但為什麼只有你留到這麼晚?這不是變相的歧視未婚女性嗎?」
「唉呀,爺爺,你們兩人路上冉討論男權女權吧!」
溫太武一笑,和伊翠歡下樓。
青戈伸直了腰。「剩下的明天再做。」關了電腦,他坐在桌上,低眉俯視他輕盈可愛的妻子,那目光瞧得她芳心大亂。「為什麼來?」他問。
「我是你太太呀!」她理所當然地說。
「噢!是誰提醒你的?爺爺嗎?」
「青戈!」她受不了他懷疑的口吻。「我不需要人家提醒,從來也不曾忘記我倆的婚姻關係。」
「我倒是沒有結過婚的感覺,真的。」
她發現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左手,心裡真懊悔。「我……我不習慣戴戒指,而且……我要上學。」
「是啊,你要上學,那你這麼晚來幹什麼呢?」
「喔,青戈,你不歡迎我來的話就直說嘛!」
「我沒資格說這話,公司有一半屬於你。」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沒有公司股分,你會將我趕出去?」她柳眉倒豎也是一副可愛相。
「不會,我沒有怪僻到那種地步。」
「那你現在怎麼一臉不開心,我來看你不好嗎?」
他緩緩搖頭。「歌舲哪歌舲,我的心不是銅鑄鐵塑,經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在你沒能想通之前,我們少見面的好。」
她氣餒地注視他。「青戈,你根本就不瞭解我。」
「也許吧。結婚前與結婚後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樣,只有你一味固執不願改變,不給我做丈夫的行使權利,要是你認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你就錯了,我只是顧念我們的情誼,若還有,就是你不斷提醒我的:你才十七歲,你要上學。我無意欺負未成年少女。」
他侃侃而言,語氣是平淡的,卻也極端辛辣的。
「你就不能想點別的嗎?」她怯生生、又帶點哀怨的對年輕的丈夫瞟了一眼,唉,他不能笑一個嗎?「我們可以作心靈溝通,想想將來還是事業上的好夥伴呢,我的天分再加上你的才華,哇,我們不是天生一對嗎!」
他的表情告訴她:我沒空聽你胡說八道!
她對他笑笑,他不為所動。
她氣了。「江青戈,你若堅持,可以拉我回家啊!」
他反倒笑了。「算了吧,掃興的經驗我嘗夠了。」他傾身輕吻了她的額。「回去吧!」
「不,我答應爺爺陪他去你那兒住,你總不敢教他滾蛋吧?」
「傻子,他不會回這兒來啦!」
「可是他明明……」
「騙你上當!」他幫她說完。
「噢!」她輕咬下唇,臉上表情是深思而不確定。
「爺爺有時真像孩子,唯恐夭下不亂。」
歌舲迅即皺起了眉頭。「他是呂洞賓,給你咬了。」
「你罵我是狗?」
「我沒說。」
「算啦,我送你回去,走!」
「去你那裡?」
「你從哪兒來就回哪兒去。」
「不,我們不可以。爺爺預計我……我們……唉呀,總之我今晚絕不能回去。」她祈求地望著他,期待他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靜靜的問。
「青戈,如果……」她幾乎不敢說出口,把手疊在他掌上。「你的公寓不會小得多我一個便擠不下吧?!」
「我那邊只有一問睡房,我可不喜歡睡地板。」
「那我睡沙發好了。」
「沒有沙發,只有一張床,一間浴室,一座衣櫥。」
「你別開玩笑了。」
「是真的。反正我只是回去睡覺而已。」
她怦然跳動的心失望地沉下,更有少許赧然。
「青戈,我很抱歉。」
「這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要這樣。」
「瞧你說得多冷淡!」她不滿,愧疚之情少了大半。
一陣短暫的停頓。「真的很晚了。」他的聲音一樣四平八穩。
「你儘管走你的,別擔心……我想你也不在乎。」
「歌舲,有時候……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頓屁股!」他好像給人掀開了糖衣,看清楚其中包藏的是苦的,惱怒的一把拉起她。「快回你的王宮去!」
「我不!」她推開他。「爺爺不會喜歡今晚再見到我。你自管回去,我留在公司,一夜很快過去。」
「你這是欺騙你知不知道?」他發出了一個激動的喉音。「如果有什麼最今我生氣,就是被人利用!」
「你自己也說公司一半屬於我,我留一夜也算利用你嗎?」
「你明知道爺爺要你來的目的,是不是?」他凝注了她良久,然後將頭斜向一側。「我寧可你老實去告訴爺爺別管我們的事,也不想看你要花招。」
「你……你自己去說!」
「我困死了,再見!」他扭頭就走,很快消失於視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