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謝上薰
花靈不知所措的看向王棟,她可不想走上伸展台。
「葉小姐她接受了英國一家博物館的邀請,製作十六襲從清朝至民初各階段上層社會女性的代表服飾,預備存入博物館給外國人觀賞。她除了必須參考歷史文獻,還必須有一位現成的模特兒好刺激她的靈感。」
「我希望能找到適合穿戴那些服飾的女性。」葉彩綢補充:「當我完成每一件作品都由你穿上,如此一來更能使我找出它的缺點而加以修改。」
花靈不由得心動,徵求丈夫的意見。
「你覺得我可以嗎?」
「不行的話我也不會帶她回來了,主要還是由你自己作決定,不過你一旦答應,就須負責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哦!」
花靈又問明白工作細節,自覺時間上可以配合,便答應了。
王棟對葉彩綢只提出一個要求:「我想畫下花靈打扮得像清朝、民初貴婦的畫像,作為紀念。」
「沒問題,我會多設計幾件,最後才挑最符合要求的十六件送審。」葉彩綢年輕熱情的擁住花靈。「太好了,花靈,我本來只有三成把握,因為另外兩位設計師不但資歷高,又常作復古設計,但有了你,我覺得我可以勝過他們了。」
「什麼?還有兩位設計師?」
「這次共有三位中國設計師角逐這份榮銜,我是最年輕的一個。等我完成後,我會為你拍下錄影帶還有幻燈片、照片連同設計圖稿寄到博物館初審,初審通過我再攜作品去倫敦。」
「這麼困難啊!」
「卻也是難得的榮譽啊!花靈,你有種讓老外崇拜的東方女性美,最難能可貴的是你使人感覺神秘,這是專業模特兒最缺乏的。」葉彩綢兩眼生輝,似已勝利在握。「你的美再加上我設計的服飾,一定能征服那些老外的。」
她走後,花靈問王棟:「我真的美嗎?我總覺得雪釵才是眾所矚目的大美人。」
「謙虛本身就是一種美。」王棟笑答:「雪釵是很美,但她美得太自我,像電影明星,隨時不忘自己的美。比方你們兩人坐在一起,客人走進來會先注意到雪釵,可是等他要走時,他眼中就只有你了。」
「我還是覺得雪釵比較美。」花靈老實說。
王棟仰頭哈哈大笑,把她樓進愫裹。
等台灣這邊巡迴畫展結束,季候已轉為寒冬。
而今就等來年春天,東京方面已開始為王棟作宣傳,這次帶去的不是六十六幅,而是將近一百五十幅,很多都是他以前保留下來不捨得賣出,等待像這樣的機會,也有些則預備向收藏者借回來參展。
宋問,也將在那時候告別故人,飛往歐洲學習更專門的名畫鑒定知識。
花靈一想到他便深深自責與難過,那麼好的一個人,雙肩扛起為王棟作嫁的重任,她竟然斥責他是「懦弱的人」!若是他強橫的要她跟他走,事情將如何收拾?當時她實在太無知、太不成熟了。
她一直沒有再單獨與宋問說話的機會,是巧合或是他有心避開,她也無法去問,只能在心中咀嚼。
日常生活倒還如意,王棟仍然喜歡畫她。整理三樓的收藏室時,她才發現有的她的素描簿和相簿已有二十多本,光是從頭到尾翻一遍就看累了眼睛,歪在長椅上小睡一會,不多久,王棟完成了一幅「沉睡中的花露」。
「你怎麼可以偷畫人家,而且還是睡著的模樣。」
「是你觸動了我的靈感。」
「不行,不行,這不能給人看。」
「為什麼不行?你衣服穿得很多嘛!」王棟安撫道:「這是非賣品,可以吧!」
「真的?」
「當然,以你為主的人物畫,我一幅也沒賣啊!」
「是沒人買吧?」
「亂講,想要的人很多。只是在畫展前,我便與宋問說明白,你的畫像是非賣品,必須註明清楚。尤其是那幅『妻』,我拒絕得嘴快說破了,搞不懂那些人,把別人老婆的畫像掛在牆壁上有什麼意思?」王棟故意取笑那些男人。
「你不賣又何必畫呢?」
「因為花靈你使我有非畫不可的衝動,這才是最重要的。日本畫家岸田劉生從愛女麗子五歲至十六歲為止,為她畫了一系列『麗子像』,我的妻子會不如麗子嗎?何況,畫家對於自己特別喜愛的作品都有保留不肯賣的情結。」
花靈也只好由他了。
到了元宵節晚上,王棟忽然不太放心的問她:「你會陪我一塊去東京吧?」
「我一定要去嗎?」花靈想到那份累,就提不起勁。她前不久才陪王棟去日本三天,瞭解一下展覽場地,等東京那邊結束,接下來還有東南亞巡迴展,這般周遊列國的生活她一下子還無法適應。
「不是說好了補度蜜月?」王棟急切的道:「趁著展覽之便,我們從日本游起,我這識途老馬可以帶你去許多不為觀光客熟知的好玩地方。」
「嗯,媽媽來信說,四月中旬將率團赴東京表演,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看到媽媽。」她指了指桌上的航空信。
「那有什麼不方便呢?」
「想想,我沒見過媽媽的舞姿呢!」
「可以請大會的人安排,你想連看十場也行。」
「那我不要再配戴『飄泊者』給人拍照,這樣也行嗎?」
「自然可以。」
花雯投人他懷中,悠悠道:「我開玩笑的。棟,你對我好,我心裡有數,做為你的妻子,即使幫不了你,至少也要配合你,不使你為難。東京方面看過台灣這邊的報導,我與『飄泊者』勢必要出現在展覽首日,陪襯你的風采。」
「也許就是你這種自然靈變的個性吸引了我,不斷激發我的靈感,我們真是天生一對。」他興味盎然地說。
「你可不可以停止替我吹噓?」
「好吧!再說一句:『花靈,你是我的寶貝大太。』」
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笑意。
「說真的,花靈,你願不願意在我們回國後接手管理『時空藝廊』?」
「我行嗎?」提起藝廊,她不由想起對宋問的傷害。
「我會幫你的。我們出國一方面也為了長見識,可接觸到許多藝術家,他們個個都是一本活字典,只要虛心,你會發現學習不難。」
「讓我想想,現在的我實在沒把握。」
「你願意做的時候告訴我,在這之前,沈約答應代理一下。」王棟親近她,與她耳鬢廝磨。「其實我只希望獲得你的愛,即使你什麼事業都不想沾,時時陪著我,我也心滿意足了。你知道嗎?在創作過程中,經常會感覺到孤獨、焦躁與寂寞,所以我絕不能失去你。習慣有你相伴,我再也忍耐不了孤孤單單的走完這一生。」
「阿棟,」她輕輕柔柔地,「你只是安慰我,企圖鼓舞我罷了!」
「我不至於那麼矯情吧!」
她輕笑一聲,忽而欲言又止:「棟--」
「什麼事?」
「我想……再見宋問一次。」
「很重要的事嗎?」
「我想向他道歉,我曾經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
王棟看了她一會,最後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
「OK!星期五晚上,大家要給宋問餞行,你也一起來吧!」
結果那天晚上宋問是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席間她根本開不了口,眾目睽睽之下,她可是王棟的妻子。
上化妝室補妝時,心想沒機會了,單獨約在外面見面難免猶豫,花靈幽幽輕歎,人生怎也避不開遺憾吧!
「花靈!」
宋問竟等在轉角處,把握稍縱即逝的機會。
「你過得還好吧!」
她一時激動無法言語,只不住點頭。
「我問得多餘,你比以前更加動人了。」宋問雙手插在口袋內,拳頭握緊才克制得了自己的感情。「阿棟的專情在藝術界很少見的,我不知道這會不會稍微抑制他的天分,或是相反的大放異彩,但不管如何,對你來說都是幸福的。」
「為什麼每次見面你都談他,你沒有一絲佔有慾嗎?」
「我能嗎?」他望定她。
花靈後退一步。她到底說了什麼?
「你又在責備自己了!愛人並沒有錯,只是良心不容許我們傷害無辜的人。」宋問似已看穿她,神情悲憫。「花靈,我們即將分開了,再重逢不知何年何月,我只懇求你,不要拋棄藝術,這是我們唯一可以互相神交的媒介,想想你也在台灣或跟隨夫婿在某個城市為藝術盡心,我就深覺喜慰自己有與你共通的地方。莫再看輕自己的天分吶,花靈。你很有鑒賞眼光的,王棟也一定看出來了。如今你只缺少經驗和實地學習,我再也教不了你,王棟人面廣,他會是更高明的老師。」
「都到此地步了,你還是這麼的傻!」花靈眼圈泛紅。
「我不傻,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人,哪裡傻了!」
「宋問啊!」
「不要難過,花靈,王棟需要你,而我有我的前程。」
花靈不住吸氣忍住淚水,媽媽的道理是對的,已經辜負了一個人,不能再辜負另外一個!她是王棟的妻,不行一臉淚痕的回席,使他受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