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夏彤
原來那個連說謊都不會的蹩腳女記者就是黎芝縵!
「她幹什麼跑去重慶採訪我?我自然會來找她的嘛!」
女士花容失色地大叫。「你就是那個電腦界的新貴「密斯特饅頭」!」
他無奈地點點頭。是又怎樣?現在可沒心情幫她簽名。都怪他自作自受,一想到又要飛去重慶,就累得腳軟,他才剛坐了幾十個鐘頭的飛機呢。
「對了,你女兒黎芝縵長得什麼樣子,有沒有什麼特徵?」否則他到了重慶,人海茫茫的怎認得出來。
女士胸有成竹地說:「既然你都認識流蘇,到時你自然就會認出芝縵的。」
唉,這是哪門子的回答?難道那個黎芝縵的臉上寫著「我是白流蘇的妹妹」不成?
「倒是我那女兒脾氣倔得很,又不容易和陌生人打交道,如果你想追求她的話,可能得使點小計謀。」女士似乎在提醒著他什麼。
「我沒說要追你女兒啊?」他從頭到尾也沒提過,哪有人這樣強力推銷自己的女兒,真是奇怪的母親。
她又很直截了當地問他。「你覺得流蘇美不美?「
「這點我不否認,流蘇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可是她…」
「我知道了。」女士又打量一回他光鮮的衣著以及非凡的品味。「我想你去見芝縵的時候,最好穿得土氣一點,這樣她會對你少一點防衛心,如果你能再裝笨、裝可憐一點就更好了,芝縵是吃軟不吃硬的。」
這個歐巴桑,到底要他說幾遍才相信。「我沒有要追你女兒啊!」
嘿嘿,女士氣定神閒地說:「總之,相信我的話準沒錯,知女莫若母!」
她好像很肯定他一定會喜歡她女兒似的。他閒閒地挑高了眉。
「我——」算了,他也懶得解釋了。
在一旁聆聽他們對話的老婦人,突然也笑笑地補充說:「如果還有困難,我還有絕招。」嘻嘻,笑得連皺紋都開心地住上彎。「祝你馬到成功啊,年輕人!」
管星野臨走前還聽到那位老婦人拍拍她女兒的肩,聲音暖昧又興奮地說:「女兒啊,太好了!這個年輕人剛好符合我們在找的那種沒結婚又愛小孩、又有錢。又好看的「結婚對像」呢!呀——哈哈哈——」那笑聲像極了騎著掃把飛馳在夜空的老巫婆。
全身毛骨驚然的管星野有一股不祥的預兆,覺得自己好像正一步一步走進這兩個一老一中女人的陷阱裡去。
***
他一定是中邪了,才會無緣無故聽從那兩個怪怪老女人的建議,把自己搞成一副土裡土氣的模樣,瞧他身上那套藍衣藍褲的工人服,好像又回到當年在重慶那段苦哈哈的日子,哎呀,穿成這麼落魄的德行,萬一人家還不給他進科技大展的大門呢,那可怎麼找黎芝縵呀?真是失策。
含著一口悶氣走出科技大展的會場,黎芝縵郁卒的心情像打了死結,有點不吐不快地學起當地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好像被Mr.Mento騙了的那口鳥氣,全藉由那口飛痰,吐回去給他了。
「喂,小姐,你的痰吐在我的鞋上面了。」
她的背後響起一陣低沉的男聲,哎,怎地有點似曾聽過的感覺,不可能的。
「唉,這地方天寬地闊的,你哪兒不好站,站在那兒「領賞」,怪誰?」她看看灰濛濛的天空,也懶得回頭看對方是誰。
「喂,你太囂張了!」雖然他那雙鞋子不是Prada的,但是這個女人真是沒衛生又不講理,非教訓她不可。
他滿腹怒氣地邊罵邊兜到她面前來。「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當兩人一照面,他的舌頭突然像被點了穴似的,動彈不得了,目瞪口呆地瞅著那個沒衛生又不講理的女人,看得眼眨也不眨一下,原先的怒氣在見到她的臉之後,全蒸發了。
她的下巴也昂得老高,一副無不怕地不怕、你能奈我何的態度。「不敢怎樣?」滴溜溜的明眸大眼回瞪過去,移身貼近對方逼視著。「我的心情不好,最好別惹我。」右手的食指還不忘恐嚇地直指著對方的鼻尖。
「你……你……」他的舌頭活像古老的唱盤跳了針似地重複著同一個字,臉上突然綻放出驚喜笑容,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緊緊將她摟住。「流蘇,你沒死——」
「喂……」這個陌生男人完全不理會她的掙扎。
他陷入對流蘇的暗戀情懷中,好久以來,就想這樣光明正大地將她擁抱入懷,但是哥哥也愛著流蘇,所以他一直苦無機會,只是這回他真的無法再假裝下去了。撫著流蘇的秀髮,聞著流蘇的氣味,他不知不覺要說出對她的感情。「流蘇,你知道嗎?其實我——」
「你認錯人了!」她舉起膝蓋猛力一頂,差點擊中他的要害,為了閃避她的攻擊他才鬆開手,讓她逃出他的夢幻中。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認錯人,他的眼神仍沒離開那張連橫眉怒眼都很像流蘇的臉蛋,只是心裡透著一股驚詫。
黎芝縵以為那個人突然變態地對她又抱又聞的大演文藝戲,是故意回整她,想圖她跟他道歉呢。
「如果你是要我向你道歉,那是門兒都沒有,因為追根究底起來,該道歉的人是那個說謊話騙我的Mr.Mento,否則我也不會大老遠路來重慶吐那口悶痰,那麼你的鞋子就理所當然地逃過一「痰」,咱們兩個人也不必在這兒爭得面紅耳赤的了,所以反因為果,錯不在我。」她堅持她也是受害者。
管星野似乎明白了,怔怔地望著她。
性子急的黎芝縵見那個人呆了半天,也沒吭半聲,沒耐性再等下去,便表明心意。「反正你要找人道歉,就去找那個沒事亂黃牛的Mr.Mento吧!我也是受害者呀!」她拋家棄子的前來訪問,居然撲了個空,心裡已經夠鳥了。
她又邁開大腳向前跑三步,Nike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咚咚咚的聲喜,後面也傳來咚咚咚三聲,像回音似的。
管星野又跟上來,她停,他也停。她霍然轉身,怒罵。
「我說過我是不會跟你說對不起的!」這些大陸男人怎麼回事?這麼小心眼。
管星野仍是直直地注視著她,收起了詫異,嘴巴終於會動了。「你不是流蘇……」
什麼流蘇?他以為他是范柳原啊!黎芝縵一臉不屑。哼,裝什麼文藝腔!大陸人就是喜歡自以為有文化,當別人都沒讀過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啊!
那人仍不肯走,看他的表情卻和方才不一樣了,眼裡綻放出一種奇異的色澤。
「我警告你,我是台灣來的記者,你再跟蹤我,我可要報公安了。」她發出最後通碟。
結果不但沒有效,他似乎還很高興,綻放出他鄉遇故知的表情。
「難道你就是黎芝縵?」那張長得和流蘇一模一樣的臉蛋?他終於知道白伯伯的用心,也明白鄉下那位怪怪女士話裡的意思了。
原來流蘇和她妹妹黎芝縵是雙胞胎,兩個人的外貌真的是一模一樣,他差點當場愛上妹妹了,不過,妹妹的氣質似乎比姊姊差太多了。
他想白伯伯是要籍由妹妹黎芝縵和流蘇酷似的長相,來喚醒老哥對流蘇的意識,進而刺激全部的記憶一起甦醒吧。
管星野嘴裡又啐啐念著。「老哥有救了!」他真想一棒將黎芝縵打昏,馬上將她押回紐約。但是,他並不想這麼做,因為剛才衝動之下擁抱她時的那份特殊情愫還揮之不去,怕自己會再度愛上同一張面孔,卻也無力阻止。也許他可以慢一點帶她回去紐約,給彼此多一些時間,觀察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黎芝縵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大吼一聲。「喂!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此刻才開始研究他的長相,然後再從她不大靈光的記性裡,去搜索曾否認識過這張臉。
答案是,沒有!
那麼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難道他是杜離的員工?在大陸裡唯一認識她的人就是杜離了。
從他那身藍衫藍褲看來,說明了他的身份是藍領階級的工人。
「是杜離要你來接我去他那兒的嗎?」
他很冷靜又明確地搖頭。
「杜離是誰?」瞧她一講到這個名字臉上泛著笑意,兩人之間肯定有暖昧的關係。管星野意識到一股危機。
他不認識杜離?「你到底是誰?」黎芝縵的手心開始冒汗了,不會這麼倒霉碰上瘋子吧。
為了要撤去黎芝縵對他的防衛心,他想到一句話來形容自己。
「我是一個沒結婚又愛小孩又有錢的男人。」至於「迷人」這麼顯而易見的特質,就不遑多說了,她應該已經感受到了,如果她是個女人的話。
對於自己的長相及魅力,他是百分之百有信心,而且深信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過他的男性吸引力,尤其是那對深情而略帶憂鬱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