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夏彤
至於戀愛學分,該是每個新鮮人,最感興趣的事了,而擁有美少女特質的藺舫,更是各級學長爭先恐後搶著當她的護花使者。
偏偏她對於亂談亂愛的感情,就是不帶勁兒,連約會都懶,懶得花時間在那些假裡假氣、裝腔作勢的
男生身上,那些男生哪裡懂得什麼是愛情。
她的好同學阿壁就常說她挑嘴,連校園美男子四大天王同咐對她展升猛烈的道求攻勢,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面跑,幾乎是搖尾乞愛,然而,她卻視若無睹,
不屑一顧。阿壁就時常提醒她。「藺舫,你小心被那些善妒的學姊學妹圍毆呀。」
阿壁是南部鄉下女孩,從她勻稱的小麥色肌膚,藺舫彷彿就可聞嗅到陽光也田園的味道,清純無雜質,像她的性情,樸素而善良。她總是說:「藺舫,你對男人的品味很獨特。」
藺舫雪白無暇的臉蛋兒透著一絲無奈,差點撲哧笑出來。「獨什麼特呀,你不覺得那些男生就是太俊美了,反而失去雄牲動物所擁有的粗獷豪邁嗎?」
阿壁似懂非懂地。「是嗎?」她一點也不介意男生長得太俊美。」
學期最末一天,藺舫整天賴在阿壁的宿舍裡,看阿壁收拾細軟家當,準備返家過年,她則悠悠蕩蕩地輕吟著那首一出生就能琅琅上口的歌曲,有一句沒一句的哼唱著。
花落水流,春去無蹤醉人東風
阿壁聽得不耐煩。「唉,你能不能唱點新鮮的,都唱了一學期了,還不膩呀?」她故意大聲地扯著嗓門唱著時下最流行的。「你是我的姐妹,你是我的BABY,喔耶——」像要和藺舫一較高下似地。
她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哼著時有時無的詞兒,有著一股孤芳自賞的韻致。
阿壁的勁歌突地戛然而止。「服了你啦。」拒絕再鬥唱了。「說正經的,你寒假想做什麼?」邊整理返鄉的行李邊問著。
躺在床上的藺舫,脫了鞋,腳揚高靠牆,興味索然極了。「除了發呆,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你真這麼無聊啊?」阿壁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喂,你有沒有興趣到咱們鄉下過年啊?」手上的動作也停了,她是真心邀請的.
藺舫側過臉來,瞅著阿壁的熱誠,眼睛亮了起來,露出喜悅的光芒。「好啊,好啊!」
然而興奮不出三秒,馬上想到母親那一關,燦笑的臉龐隨即垮下來。
「怎麼了?」見藺舫的表情急起又直下。「難不成你這個千金小姐怕咱們鄉下地方沒有抽水馬桶使用?」阿壁故意激她講出原因,藺舫的性子就是愛把事情往心上擱。
氣得藺舫翻直眼瞪著。「拜託——什麼千金小姐?你別鬧了啦,別人也許不知道我家有個老佛爺,你是我的肚裡蛔蟲,竟然還裝蒜。」
阿壁不是裝蒜,是忘了藺舫家有個管教嚴格的慈禧太后。「哦!對喔!」藺舫每次心情不好,十次有九次是來自於她母親的「關愛。」
她記得,有一次陪藺舫回家拿書本,腳都還沒踩進豪華的別墅大門,就聽到藺舫被罵。「以後別隨便帶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回來。」那聲音冷得像冰庫,凍得牙齒直打架,渾身起哆嗦,以後,她再也不敢去那座冰庫似的別墅。
「好可糟,本來想帶你去參觀咱們那兒的元宵節,聽說今年的元宵燈謎獎品特別豐富。」阿壁一副惋惜的模樣,不知是心疼獎品不能到手,還是可惜藺舫不能前去。
「哇,好啊,原來想利用我的聰明才智幫你拿獎品呀!」兩人打鬧成一團,把好不容易銑得平平順順的豆腐床被,又折騰得縐巴巴了。
藺舫好喜歡阿壁,兩人感情比手足更親,她常想,她們兩個人這麼投緣,上輩子一定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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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爭取到阿壁家過年,外柔內剛的藺舫這回可是卯足了勁和高高在上的母親大人槓了幾天幾夜不講話,在李嫂的斡旋下,向來不會單純允諾任何人事的母親,終於又搬出那一套她慣用的伎倆——「條件說」,才肯放行。
條件的內容是——藺舫可以到阿壁家過年,但是從今以後再也不能騎腳踏車夕卜出,隔天,腳踏車就不見了。
儼然,母親還念著今年元宵夜,她未經同意即擅自騎腳踏車夕卜游的事。有時候她真是佩服母親的記性,尤其是記仇或是記恨,只是有必要對自己女兒如此嗎?
大年初二,她提著簡單的行囊出現在阿壁家,只因為母親堅持得吃了圍爐飯後,才可離去。
阿壁家是一揀傳統的三合院,砌磚高牆,拉攏著一道大紅色鐵門,就那道大鐵門和眼前的一切舊物不甚搭配,阿壁說那是她父親後來新裝上的。
門內鋪平著一大片的水泥地,像個小操場似的前院,農忙時供做曬穀場,平時家人便在此泡茶乘涼,
藺舫看著眼前的農村景物,彷彿自己穿過時光隧道回到舊時代來了。
阿壁的父親是村長,整個莊頭裡只有他們家有電話,那些離鄉奮鬥的村民青年若患抒電話向家人報訊問安,都得先打到村長家,再透過廣播喇叭,通知家人前來接聽親人的電話。
藺舫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二十世紀末的現在,還有這樣的世夕卜桃源。
傍晚時分,阿壁的母親在廚房忙進忙出地張羅佳餚,準備招持她這位城市鄉巴佬,她和阿壁原本也想幫忙些切切洗洗的瑣事,卻教阿壁的母親給推了出去,阿壁的母親說,哪有讓客人入廳做菜的待客之道,那份熱忱,真讓人受寵若驚。
藺舫不曾到過別人家裡做客,所以不懂得如何當一個稱職的客人,只會一勁兒地傻笑著,但她的心裡絕對是真切地感受到阿壁一家人濃烈的人情味。
阿壁說,今天適逢大年初二,是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她的到來,像是遠嫁他方的女兒,回來與家人團圓。其實,她心裡也這麼覺得。
用餐前,大家都歡歡喜喜地坐定,卻無人敢動一筷一匙,藺舫納悶地以為阿壁家是教徒,吃飯前得先祈禱,所以她也正襟危坐地閉上眼睛。
「你在幹麼?」阿壁也好奇地問她。
藺舫聲音壓低。「你們不是要先祈禱的嗎?」她眨著純淨如羽的眼睫。
阿壁及阿壁的父親全笑了,正當她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麼時,阿壁的母親襖著一位年邁的老人出來。
「我們剛才不是在等上帝,是在等阿嬤。」阿壁頑皮地嘲弄她。
剛來才落座的啊嬤,徐緩地抬起眼珠,瞄一眼今晚飯桌上的陌生女子。
當阿嬤的視線與藺舫相遇時,一陣電光石火似地刺進蒼老而微瞇的老眼皮,抖地大睜,皺紋滿佈的臉龐,表情糾動,渾身一陣悸顫,神情驚慌險些仰跌落地,幸好阿壁的母親手腳機靈,扶住了老人家的曲背。
阿壁的父親被母親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趕忙兜到母親身旁來。「阿母,你怎麼了?」
被扶起的阿嬤重新坐好,卻直挺挺地盯著藺舫,天色漸暗,在屋內不甚明亮的光線,使她看得更吃力似地。
阿壁忙不選地向阿嬤介紹。「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叫藺舫,阿嬤你別這樣一直看人家,會嚇著她的。」
她的確被老人家看得全身不自在,難道是自己長得太可怕了,嚇得老阿嬤差險跌倒?天啊,她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美人胚子呢!
「阿嬤,你好!」她怯生生地問候著。
「太像了、太像她了。」阿嬤絮絮叨叨地念著不搭軋的話,拄著枴杖離開餐桌,飯也不吃了。
「孽緣啊。」老人家說的話,沒人聽得情,但她堅持要去阿壁的叔叔家過年。
藺舫頭低得更低了,以為自己惹阿嬤生氣,很不好意思,給他們一家人帶來麻煩。
「爸,阿嬤怎麼回事啊?」阿壁轉頭問父親,她從沒見阿嬤如此失態過。
阿壁的父親安撫她們。「沒事的,你們吃飯。老婆,幫媽另外盛點飯菜,我送過去給她。」隨後他也跟進房去。
「伯父,伯母,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可是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競哪裡做錯了,讓阿嬤如此動怒。
阿壁的母親慈藹地笑著回她。「根本沒你的事,可能是我今晚煮的飯菜,不合她的胃口吧!」媳婦難為的怨化為玩笑話說出來,輕鬆多了。
那一餐飯,藺舫吃得有點消化不良,本來是愉快可期的,卻因阿嬤怪異的舉動和莫名奇妙的話語,讓她悶得不知所措,右手不停地猛扒碗裡的飯,連菜都沒挾一口。沒想到頭一回到同學家當「人客」,就碰上這種怪裡怪氣的老人家,真是給它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