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夏娃
邵於秋別過頭，繼續攤開那本財經雜誌。
外頭猛然傳來激烈的煞車聲，任誰都聽得出來那是用不要命的速度開車下沒有減速就煞車的結果，而且那是顏素涓開的車子。
刺耳的聲音一進來，兩個人都從沙發裡跳起來，才到玄關而已，看見顏素涓捂著嘴，臉色白得嚇人衝進來，還險些和孩子相撞，是邵春天閃得夠快，眼看著他母親沒換拖鞋就跑進去了。
「媽……」是怎麼了？
邵春天還愣在那兒，邵子秋馬上跟上去，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跑進廁所——
「嘔——嘔……」她對著馬桶猛吐，把才下肚的早餐全給吐個精光。
邵子秋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幫她輕輕的拍背，拿毛巾給她，看見她青白的臉色，他一顆心懸著，眉頭打起深結。
「還好嗎？我送你去醫院。」
顏素涓只是搖頭，在馬桶面前跪坐了下來，還是不停的吐，當胃裡不再有東西，她變成乾嘔，就是止不住那排命想吐的感覺。
「素涓……」他拉著她，居然不知所措。
「媽媽怎麼了？」邵春天跟進來，看見他媽媽那個樣子，心情跟著緊張，臉色也跟著發白。
「……我去叫醫生。」邵子秋馬上站起來。
「不用……」顏素涓伸手拉住他，反正已經吐不出東西來了，她拉著邵子秋的手把已經虛軟無力的身子撐起來。
「……你看起來很嚴重。」他扶著她的身子幫助她站起來，寬厚的胸膛借她靠著，手臂也借她支撐，他凝重的臉色顯露擔心。
「我真的不要緊……」她看見她的孩子那張嚇壞的表情，勉強撐起嘴角，「我沒事的，別擔心……」
「媽媽……去醫院啦。
顏素涓搖頭，「子秋……麻煩你抱我到床上去……我走不動。」
邵子秋瞅著她閉上眼睛的死白臉色，揪著一顆心將她抱起，走往二樓的同時，他喊住跟上來的孩子，「春天，去打電話找余醫生來。」
「……好！」邵春天馬上又往樓下跑。
他抱著她走進房間，小心翼翼把她放在床裡，到浴室去弄了一條濕熱的毛巾出來，幫她擦著臉，希望恢復她的血色。
「……為什麼突然發生這種事？你是怎麼了？」
她張開眼睛，看見他憂心的表情，知道他關心她，眼眶忽然一熱，再也止不住滿眶的淚。
「……我看見相思了……」
邵子秋一怔，眼神顯出微怒猜測，「……和堂哥一起？」
「不是這樣。」顏素涓像是深怕他誤會了邵中揚和相思的為人。
「那是怎麼樣？」她那止不住的眼淚一滴滴都流進他的心坎裡。
「……她帶著……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
她眼神裡的痛苦刺疼了他，他隨即明白她的意思。
「……你會不會想得太多了？也許只是——」
「那孩子叫她媽媽……長得像……中揚。」她閉起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她用力捂著嘴。她也希望不是，她也希望……
邵子秋全身僵住，久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子秋，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她沉重的身子像綁了鐵塊，她的心比她的身軀更重、更累……滿滿的心悔和愧疚壓得她要窒息，她再怎麼吐，也吐不出腫脹的疼痛感……
☆☆☆
雨刷上上下下撥著，拭不完的雨水像她不止的淚水……
那雙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幾乎咬斷了牙！
丟在旁邊座位上的牛皮紙袋裡，裝著一切她想要的答案，關於那個小女孩，就如她所想的的確是他堂哥的孩子，而且……是一個失明的孩子，相思一個人扶養！
她如果知道這一切，即使已經有心理準備……也會崩潰吧？
他其實知道她看完這份文件後，將會作的決定，這份文件一一會結束她和堂哥的夫妻關係！
就躺在他身邊的文件，由他決定她的幸與不幸……若是要讓她好過，他是該按下車窗，現在就把紙袋扔出車外，毀跡在雨裡的……但是，他呢？他好不容易有了機會——
他能放棄嗎？
他此時極度痛恨自己！在她這麼悲傷的時候……他的私心居然這麼重！
他猛然抓起紙袋，打開車窗——
雨柱打落在他臉上，他緊緊抓著文件，不停和內心裡的魔交戰……
丟出去了，那又怎樣？這麼多年來，堂哥曾經珍惜過她嗎？
就算她深受堂哥，就算她無法失去他，就這樣過一輩子，她真的幸福嗎？
真正為了她好，就不要隱瞞事實，告訴她吧。
她的幸福，由他來給她，他明明能夠好好愛她，能夠給她滿滿的幸福，為什麼不呢？
他不是沒有為她和堂哥的婚姻盡力過，他放棄自己的興趣，跑去邵氏幫他堂哥的忙，不就是希望他堂哥多把時間放在家裡，放在他的妻子身上，結果呢？他只是鬧出更多排問來！
這麼久了，他愛她這麼久了，為了守在她身邊留在台灣，除了她眼裡不曾再容下一個女孩子，他難道還要再等待嗎？
除了他，還有誰比他有資格來愛她……
——該死的！
就算要他把靈魂賣給惡魔，他也要得到她！……她的不幸，他會好好收抬，用他的愛來彌補…………她的不幸，會只是短暫的，他會給她永遠的幸福。……會的。
他放下紙袋，關上車窗，往回家的路上。
☆☆☆
關起書房的門，她在沙發坐著，拿著文件的手在抖，整個臉是白的。
他狠心別過頭，不去看，更不忍看，他拚命說服自己，她的痛苦只是一時的，是短暫的，等她撐過來，等待她的會是更光明的未來，她應該有更燦爛的未來的。
外面下著雨，灰茫茫的天空照不亮室內的陰暗不清，空氣彷彿停止流動，時間也彷彿就停住了，他望著窗外，整個心思放在身後人兒身上，哪怕是她有一點嗚咽的聲音他都能聽到，但是沒有……
她沒有一點聲音，他聽到的，只有他心虛的跳動聲。
許久、許久……他終於回頭去看她。
她還是坐在那裡，還是那個姿勢，只是手不抖了……臉還是白的。
「素涓……」她哭，他還比較好過。
「……奶奶很疼春天，我如果帶走他，會傷了奶奶的心……不帶他，我會很傷心。」她低低的好好的聲音像一顆冷的死的心，只是做了抉擇後卻還有割捨不下的一塊心頭肉。
邵子秋像狠狠被猛雷打中！……有一度，他的確後悔了沒有把這份文件丟掉。
只是，做都做了……
「……你已經決定了嗎？」
她緩緩抬起頭來，清亮的眼睛凝望他，也許，她在想，從她認識邵中揚以來，現在才是她最清醒的時候吧……她也該醒了
「在我嫁給中揚的時候……我二十一歲，我曾經許下兩個願望，第一個是期許我們白頭偕老。第二個……是試著不那麼愛他。」
「為什麼？」
「深愛一個人，是會失去理智的，反而做出傷害對方的事來……不那麼愛他，我才能放他自由。」……深愛一個人，是會失去理智的，反而做出傷害對萬的事來——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切割著他的心！
他是不是也——同樣傷害了她呢？
在他可以抉擇的時候……他依然選擇了傷害她。
他能夠乘虛而人，對她表白嗎？……他懷疑，他現在還有這來份莽撞直闖的勇氣。
☆☆☆
顏素涓把離婚協議書連同相思的地址給了那中揚，告訴他，相思離開他時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她到現在還是單身，該是她把他還給相思的時候了。
她很冷靜，望著臉色灰白，一時間難以回復過來的丈夫，她淡淡一笑，「謝謝你把這麼美好的一段時光給了我，現在，你已經可以不用擔心我了，我有自己的事業，也有不錯的收人，我已經能夠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了……中揚，你可以放心的放手了，我不再是你的責任了。」
「素涓……」相思有他的孩子，相思有他的孩子——天！
她知道，他現在已經聽不進她的任何話……她緩緩垂下目光，笑容抖動了一下，又很有精神的撐起，她過去拿筆，握起他的手……「……來，簽吧。你該去找她了，她為你生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兒呢。」
他的手僵硬，努力在把整個飛出去的心思拉回來，望著顏素涓，望著她的笑容，他的心扯痛，他這輩子，還是注定要辜負她嗎？
她微微瞇起笑眼，揚著嘴角，「我想你別說任何話比較好，我應該差不多可以猜到你會說什麼，畢竟我們也做了十多年夫妻嘛，這點默契還是有的。而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那麼脆弱的，我已經規畫好未來的路了，我和貝師傅打算再開一家分店，接下來可忙著了。」
「……我知道你很堅強。」
「……是啊。」
「素涓……春天呢？」
「……我明白，我不會讓你為難，我也不想讓奶奶難過……我……我把春天留給你，也請你……為他多留一點時間吧。」要把這些話說出口，天知道她已經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可一旦說出口，整個心還是痛苦得幾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