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席絹
她拍拍他,就像拍一隻聰明的小狗:「唉,老爸要是有你的推理能力,就不會白生一場氣了。媽媽沒那個膽子,何況她身為一校之長,母儀天下,哪會做出丟臉又便宜他人之事。」
「氣死親生父親是有罪的。」
她不以為然:「哦!那麼讓我們由一家四口分裂為兩家兩口又算什麼?明明不是什麼天下大事,也不過是吵得太投入、太渾然忘我,居然就大印一蓋,不小心離婚成立後才發現他們已不是夫妻,天下間還有比他們更兒戲的人嗎?雖然有幸成為單親小孩是時髦的事,但他們分開十六年的理由依然不能原諒。」
「我不知道你這麼敏感。」為兄的開始愧疚了。
羅蝶起要笑不笑地背對著他。老天,他還真好拐騙同情心,三言兩語就可以搞定,沒成就感,唉!
季濯宇由背後摟住她:「原來為了這個你才急欲讓他們結婚,設計的同時也算報了一口冤氣。妹子,你做吧,為兄的支持你!」
「那麼你就站在一邊看就好了,支不支時對我而言是沒差的。」她撥開他手,遠遠看到母親已抵達會場:「我過去了。你只管專心鎖定你的女伴吧,別來吵我。」
見妹妹白色身影走遠,季濯宇開始想一個很深奧的問題棗自己是不是又給妹妹耍了?
嗯,這是個很須腦汁思考的問題。
而結論是管它的,先去盯住柯盈然那女孩兒才是正事。身為哥哥的,偶爾讓妹妹耍一下是他心胸開闊,不必計較啦。
雖然妹妹叫他不要多事,但他怎麼能呢?必要時他也要參一腳才行,有好玩的事怎麼能撇下他?
邁開腳步,尾隨妹妹身後,他想好好欣賞過程,片段也不會錯過;既然外公有交代,他當然要看看有沒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誰叫他是人家的哥哥呢!?
***
今晚的美麗校長羅澄昀小姐兼女士,是由優華的理事長張立風所護送而來,而恭候在車門旁的,有劉榮升與幾位仰慕她的男老師們。
平日上司下屬階級分明,只有在今天,不會有階級問題,舞會中只有男女之分,沒有上下之別;想追美麗校長者,只能趁今晚表白。
第一批煙火因大家長抵達而鳴放。時間六點四十五分整。
羅蝶起走近母親,來不及開口,便被母親先開口抱怨:「你爸今天發什麼神經?下午四點打電話叫我檢點一些,他什麼意思?」聲音小得只讓女兒聽見。
她挽住母親,禮貌地向站立四周的男士們點頭,才低語:「他神經的行為又不是今天才開始,你們幾天前不就正式鬧翻了?」
「他還以為他可以管我咧,我」羅澄昀突然住了嘴,眼光轉為迷濛地盯住女兒穿在身上的衣服。久久,才以有些鼻音的腔調又道:「舊東西了,你還穿出來做什麼?」
「合身呀!可見我的身材與你十七歲時一模一樣。」她輕笑,一手拉了下裙。
那是當年她十七歲時的嫁服,沒有錢買更好的了,她還記得這件小禮服花去了季鴻範打工半年的薪水,明明私奔後金錢更該省著點用,但他當時仍是買了這件奢侈品,只說一生一次的婚禮,不能讓她委屈,硬是買下來,害他們有幾個月的時間吃饅頭佐白開水度日。直到雙方家長找到他們,暗中接濟他們,否則那時她肚子中的孩子怕是不能平安生出來的。
「我以為這件丟了。」她低語。伸手小心地撫弄,過氣的樣式因復古風的興起又成了時尚,只是雪白的顏色已泛了些黃,一如他們不復存在的婚姻。「我曾在神面前承諾愛他一輩子。」
「你是呀。」羅蝶起依入母親懷中。
「他就是愛惹我生氣。」看了看四周的男士都避開了後,羅澄昀才出口抱怨。
「澄昀,你敢穿」聽到兒子通風報信說前妻已來到,他立即衝出禮堂找著了她們,看也不看,先開火再說,但來不及說更多,就發現前妻兼現任情人的羅澄昀女士並沒有穿什麼曝露的衣服,事實上她一身端裝,包得紮實,除了頭頸之外,再也看不到別的了,連雙手部套上長手套;十二月天,她還能有什麼清涼打扮?而令他結舌的,卻是女兒身上那套小禮服,回憶同時也氤氳了他雙眼。他看到的,是十八年前穿上這套衣服,含羞帶怯成為他妻子的女孩。
第一階段戰略完成。羅蝶起悄悄退開,往禮堂內走去,留下空間給好不容易能夠和平共處的父母們,相信這一回不會太快以吵架結尾吧?
看著手錶,近七點了,她暗示守門的人員關上大門,大致上所有人全進去了,就留下外邊讓他們兩人相處吧。她得去主持開場儀式了,相信母親早忘了那回事了。
「妹子,這樣就結束了?」
一入門。季濯宇扶住妹妹手肘,不怎麼相信地問著。
羅蝶起勾住他住內走:「如果你有心要幫忙,跳完第一支舞,請密切注意他們的行動,如果他們沒有由後門進來,也請你千萬要引他們進來。」據她推測,大門鎖住後,那對前夫婦若想做更深的交談必然不會在外邊受冷風吹,推不開大門,只好往後面進來,並且會躲在後台好一會。那時便是她施展手段的時候了。
季濯宇剛才已仔細勘察完地形,若有所悟地問著:「為什麼後台要放一盞投射燈?那邊不會有人去吧?」
她笑:「有備而無患呀。你又怎能肯定最佳配對不會在那裡呢?」
季濯宇差點要跳起來:「妹子,這樣不妥吧!?如果到時他們有什麼不合宜的舉止,那麼……」他指著禮堂台上大片電視牆,幾乎結巴不成言。他已明白妹妹在打什麼主意了。
羅蝶起只是笑,舞台上已有人喚她,她拍拍兄長的手,轉身住那邊走去。心中慶幸自己的哥哥還算聰明。否則她真要歉疚自己搶了太多腦細胞過來,讓哥哥變笨了呢!
季濯宇猜的沒錯,禮堂的控制中心今晚采自動化,四面八方的攝影機會攝入不同角度的影像在電視牆上忠實地播放,而探照燈會引導攝影機播放某一方,電腦操控下萬無一失。而羅蝶起身上有一隻遙控按鈕,當她按下時,所有攝影機全會停止攝影,播放出來的畫面只會是隱在後台上方、投射燈旁的攝影機所拍到的畫面。為了這個特別的設計,當然要使苦心有所回報,得攝到最精采的畫面才不枉她暗自策畫了這麼久。
就讓他那雙父母玩一次緋聞遊戲吧!如果這次還不能使她的父母進禮堂安分成夫妻,她就不姓羅!不過……如果父母又成夫妻,那她根本也不能再姓羅了。
副校長姚進文走近她,肥肥的臉努力扳出笑的弧度:「羅同學,令堂呢?還沒來嗎?七點了怎麼還沒出現?優華高中的人等很久了。」
她笑著回應:「我來代表她吧,我想校長有事耽擱了。」
「那麼……那麼,還是我來代表吧,你畢竟只是學生而已。」副校長表面笑著,其實眼中充滿不以為然。他是副校長,唯一有資格代表校長的人,卻讓一名學生搶去風頭,在學校也就算了,但有別的學校在,他的臉可丟不起。
羅蝶起淡淡一笑,不怎麼介意:「有何不可?我陪副校長一同上去吧!」
「跟在我後頭吧。」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副校長忘形地指揮著。即使是校長的女兒也要敬他這個師長吧?他得意極了。
羅蝶起只是憐憫地看著身前那個一輩子躬身哈腰的男人。他出不了頭並非羅家死占首位不退讓的原因,而是這人的性格不堪,才能泛泛,連表面功夫也做不好,只有一輩子庸碌的分,今晚也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呢!真難得了。
一個人沒有王者之風,即使走在前頭邁著八爺步,看起來仍然像個開路的小卒子。一上台,全體學生歡呼的對象只有一個羅蝶起。
「會長好!」轟聲如雷,歡樂氣氛燃燒開來。
「各位同學,安靜!安靜!」死抓麥克風的副校長面色潮紅:「有外校的人在,你們安分一點!」
噓聲四起,鼓噪聲與開汽水聲充斥。
展中向來可以充分表達民意,老派權威自許人物,活該要吃癟。事實上「副校長」對他們而言像是虛構的人物,只在每天朝會晃一下的影子而已,沒有人會注意;此刻上台來,甚至有人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呢!
這算是學生自治的後遺症嗎?但吃香的師長們也大有人在,火爆校長都能受人景仰愛戴,可見是他自己不努力了,恕不得人。
場面有點失控,沒有麥克風的羅蝶起僅僅舉起一隻手,便讓會場安靜下來。然後羅蝶起拍手,下邊立即掌聲齊響,拍出有節奏的「愛的鼓勵」。
控場失敗的副校長只好掛不住老臉,面含哀怨地將麥克風遞給羅蝶起,不過交接之前仍是死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