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席絹
是怕嗎?是悲嗎?微微的心傷觸動淚意,又讓珠淚成串,佔領了玉般的芙蓉面。右手的掌心傳來一陣疼痛,她才發現始終沒放開的小拳頭中,正緊握著一隻物品。是了!是一隻腰飾!她記起來了。即使在碧映替她更衣時,她依然無意識地死握右手拳頭,怎麼也放不開,扎得掌心刺痛不已!是他硬交給她的……什麼呢?定情物?!
如被火炙傷到似的,她緊握的小拳頭猛然鬆開,手掌裡的腰飾滑落在被子中;她發抖的左手輕輕撫上右手發疼的掌心,有些腫,並且熱熱地疼著,一如她被狂掠過的唇。
老天爺,她怎麼了?
而那位以鬼魅的形蹤來了又去的男子,為什麼欺侮她?明明,他那口氣,那氣息沒有流氣的輕浮,卻仍是非禮了她!他那樣又是什麼意思呢?他叫她名字的方式令她戰慄,一如他唇舌的侵犯在當時她嚇壞了,什麼也不能領會,只一味地嚇壞心神。可,為什麼在一片寧靜中回想時,卻漸漸升起奇異的感覺呢?
有些悲傷,有些失落,以及沉沉地像失去了些什麼……
急切地伸手在被子中摸索,又將那只冰玉握回手中,眼淚垂落得更凶了……為了心中的恍然領悟。那是不可以的,但卻發生了;那是不道德的,但她卻……
她失去了什麼?除了被采拮去的櫻唇外,便是她的芳心了。那名強硬的男子輕易地撥動她心湖,擄去她純淨的芳心,這樣無禮放肆,卻表現得理所當然,全然不會令人覺得粗鄙不文。而她單純的一切,也因他的出現而不再無憂。她還能當成一切如常地去當表哥的未婚妻嗎?她不能,而且對表哥也不公平!
他是那般全心全意地照顧她呀,對這麼至情至性的男子,若不能以完全純淨的身心去回應,是不公平的。何況……她已不潔了,輕輕上櫻唇,這沒有男子淺嘗過的地方,在今日已被下了烙印,火一般的感覺,至今仍在燃燒。那下烙印的男子,卻不是相伴她一生的良人。
「他」臨去時強自決定要娶她為妻,可是他又哪裡知道她是怎麼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妻的;因為她已經許了人。即使她仍是獨自一人,他說的話也未必是真心的。
可是他為什麼給她信物?也奪走了她的鎖片?
對於這紛亂的一切,她無法也無力去理解。
失落的,只是一顆強被擄去的心而已。
只是一顆心而已──「大哥,您打昨兒個到今日,一直怪怪的,不對勁,弄得小弟一頭霧水,怎麼著?不是說好祭拜完義父的墳後,立即到江南走一趟嗎?怎麼又說不走了?難不成您打算回家啦?」
在「富堂客棧」的天字上房中的茶廳,有二名男子。而正在大聲嚷嚷的男子一身藍衣打扮,熊腰虎背,聲大如雷,黝黑的臉上,充滿了剛硬的線條,長相平凡,但那雙深銳有神的眼睛卻透露著不凡的修為,使其平凡的相貌洋溢著不凡的氣勢。
他叫朱追闊,二十四歲,與結拜大哥韓霄義結金蘭,以性命相交已有七年。雖然沒有粗線條到莽直的地步,但到底是沒有韓霄那般縝密深沉的心思,怎麼說也猜不出結拜大哥不對勁的原因。只能猜想,也許大哥決定打破誓言,回京師的老家一探;但,可能嗎?他有可能輕易打破自己立下的誓嗎?
如果韓老爺仍在世的話,倒還有話說。可,現今他老家已不再有親人了,而大哥在十年前離家時已立誓今生不再踏入踏月山莊一步;每年回來,只是為了祭拜亡母,再無其它。
而這次在二月天回來,是有原因的。在四年半以前,當韓霄慣例地在九月趕回京師,在亡母的忌日回來上墳時,猛然得知父親遭搶匪殺害之後,立即撇下身邊一切待辦的事,天南地北地獵殺那一群江洋大盜;由河套一路追蹤,穿過整條絲路,最遠的到帖木兒汗國,將十三名結伙的大盜一一找著,並且以最公平的方式比武決鬥。
之所以會歷經四年半,除了那群盜匪已拆伙分散四處,難以一一尋獲外,還有一點,就是最後要誅殺的匪頭隱姓埋名後儼然搖身一變為江湖上的俠士,養客三千,廣結天下名人俠客。為了這一名匪頭,共耗了兩年的時間去確定,並且揭發,最後親手報仇。這一役,轟動全江湖,讓原本就冷漠而莫測高深的韓霄,更添上一抹令人敬畏的特質。人人都猜測他的修為很高,但輕易地手刃排名江湖第四的莫非棣,就大大出呼猜測之外了。
十三名盜匪全數殲滅,韓霄回來祭拜亡父,便是為了告知其父,已替他報仇,讓他老人家安息而去。
說好了要立即南下江南好生遊山玩水一番的,可是他大哥很不對勁,非常不對勁!打昨兒個回來後就發了瘋似的猛瞧手上的一隻玉鎖片,直到深夜,本該就寢了,卻跑了出去,一整夜沒有回來;直到今天,該起程的時刻卻動也不動,看著窗外,手上依然緊握著那隻玉鎖片,好似比他生命更為珍貴似的,怎麼也鬆不開手。
而朱追闊怎麼問也得不到答案。
「大哥,你這會兒不走了,是要辦什麼事嗎?」自言自語久了,他已不太期望他那大哥會回應他。
不過,韓霄終於開口了,給了他淡淡的微笑,而那一雙黑潭似的眸子,閃著從未有的狂熱與勢在必得:「追闊,你即將要有嫂子了。」
「咦?」朱追闊不相信地掏了掏耳朵,最後肯定自己沒有聽錯,於是叫了出來:「你要討媳婦了?不會吧,大哥?!你……你老是告訴我女人是最麻煩的東西。
你江南的紅粉知己,號稱江南十大美人之一的柳韻奴兩年前放下身段垂青於你,無條件想要委身時,也被你無情地斥退。後來還是她對你死心之後,你才因她的善解人意、直爽快意而結交為友。那樣的大美人都無法令你動心,我已想不出有誰能讓你傾心,進而願意交付一生了。仙女嗎?」最後的問話當然是揶揄成分居多。
但,再一次讓他噴飯的是他那大哥肯定的回答:「是的,是位天仙人兒。」
「天仙?!」天哪,他大哥中邪了嗎?二月天也有鬼魅出來亂晃嗎?
韓霄帶笑地看著朱追闊:「別亂想,我沒事,我只是在形容你未來大嫂的容貌。等咱們離開京師,我必然會帶著你大嫂。」
「真的嗎?」他大哥向來不說笑,可是這樣的話說出來真的令人起疑:「是哪家姑娘?還是你突然決定要你認識並且傾心於你的某位姑娘了?」
「不。不是那些庸脂俗粉。」
強烈的好奇心被勾引了起來,朱追闊傾近他問:「是誰?住哪兒?」
「我正在等。」他低語,眼光再度投向窗外:「我委託鄺達替我找她。」
「鄺達?」那個據說全江湖上消息最靈通的包打聽,要求他販賣消息有錢還不一定行得通,性格古怪到讓人想海扁一頓;武功不高明的他,躲功倒是天下第一。
原來那傢伙現在人也在京師呀!韓霄是他唯一買帳的人,不過數年以來,韓霄都不曾向他求助過,連要追殺那票殺父仇人也沒有。居然,此刻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去尋助於他?!
這下子,朱追闊的好奇心已強烈到快要脹破的地步了。天下間居然有女人可以讓他大哥輕易地癡狂到這種地步?那麼他那未來的大嫂恐怕是個厲害無比的角色了!
又過了一刻,一隻灰色信鴿飛來這一方窗口,似乎有其靈性地停在韓霄伸出的食指上。腳上繫著一張紙條。
韓霄飛快地解下紙條,讓灰鴿回去覆命。
然而紙條中短短的訊息卻讓原本喜悅的韓霄,面孔由喜轉為深沉,整個人僵直著身子,透著冰寒的氣息。
為這轉變不解的朱追闊正要一頭霧水地追問時,他大哥已把信紙遞給了他,而自己半依著窗框,凝視窗外的天空,不願發表任何言語。
而那字條中的消息,的確會讓韓霄有那種表情雲淨初,令二娘之甥女,令弟之表妹。
居住於踏月山莊之芙蓉軒。
將於三月十五滿十八歲,精於琴藝,無人能出其右。
鄺達初步探得朱追闊看了更是啞口無言,這下子,真的給他烏鴉嘴料中了;如果大哥的意中人真的叫雲淨初的話。
「大哥?」
韓霄沉沉一歎。低聲道:「離家十年,無論下了怎樣的堅心,到最後,仍得回去一遭。我以為,我不會再踏入家門一步的。」
「大哥……」值得為了一個女人去打破誓言嗎?何況那女子是大哥二娘的甥女……值得他去要嗎?
「追闊,到踏月山莊做客吧!」他邀請著拜弟,也表明了他的決心。
是該回家了,不是嗎?十年了,他居然離家有十年了嗎?雲淨初呀,雲淨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