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席絹
那一夜,殷祈以他一貫的強勢,擄走了宣佈要退婚的若棠。是他通知殷祈前來的。理應該是這樣。
三人之間只要有二人得到幸福,便算是大勝利了。獨自黯然的那人,活該如此,誰教他要搞不清楚介入其中生風波呢?明明沒他的位置呵。
他—直努力表現得若無其事,事實上他的心緒一向也不會大起大落,頂多是淡淡的悵然而已。卻不知若棠竟始終存愧於心,才會施下「情咒」,給了他,也給了小佑難題。
不是不在乎小佑死活的,他明白。只不過比愛子劫難更重要的,是她希望他得到幸福,努力去找幸福,然後再來幫助小佑解咒。
怎麼苛責她呢?這樣溫柔的心意。只不過怕是要糟了,愛上一個人豈是如此容易?更遑論兩情相悅了。若棠怎麼不曾想過這一點呢?
他的愛情豈比得上一整族的存亡重要?
真是太任性了……
「哥哥!你回來了!太好了!」白莞似一陣風的飄入白逢朗懷中。聞到他的氣息後,一路跑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呢。
「莞兒,我回來拜訪長老,一會就要走了。」
「我跟你一同去人界好不好?」兩人一同乘上白雲,緩緩行進林子間。
「不好。你明白我前往人界並非為了遊歷旅行,有一些未測的危險潛伏於暗處,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他輕聲解釋著。他這個小妹自出世後,甚至從未出過銀鈴樹林一步,更何況人界呢。
「我可以幫助你的。長老說我的能力足以應付外面所有的挑戰。」這也是多年來她比任何人更努力修煉的原因,她再也不要見到哥哥奄奄一息的被送回來了。
胞妹的心思,白逢朗當然是明白的,但他只能心領。
「莞兒,能力強並不表示應敵必勝,那得由不斷的經驗來累積。何況,哥哥可不認為自己應付不了黑狼王那些人哦。你對哥哥設信心嗎?」
她緊緊偎在他溫暖厚實的懷中,仍是不為所動的語氣:「我當然相信哥哥是至狼界最厲害的人,但你心腸太好了,會被邪惡的壞人陷害。我不放心,讓我跟吧,至少多一份助力,不會妨礙你的。」
白逢朗環住小妹肩頭,無語的看向遠處。對妹妹少見的堅持與要求,無法太硬下心腸拒絕。因為明白她擔心的心情,可是,一個純真且不曾出門的女子,只怕比沒有法力的人類更容易遇險吧?
至少……他就無法想像朱水戀那樣一名潑辣女子上當吃虧的情景,卻很能料想自家小妹一不小心被拐走的畫面。人心險惡,法力並非萬靈丹。
恐怕,他要更為費心神了。
不知為何,此時心中突然浮現一個疑問;倘若同樣掛心他的安危,朱水戀會以怎樣的方式表達?會如何做?
「人貴自知;有自知之明之後,才能量力而為,把自己的力量發揮在最有效用的地方。訪問你這顆狼頭裡裝的是豬腦嗎?」朱水戀在罵人,雙手叉成茶壺狀,聲音卻不是尖嘯凌厲,反而是輕淡涼薄裡一字一刀的刺得對方千瘡百孔,鮮血狂噴。
沒錯!被罵的是小金狼——一隻受了傷、被包成木乃尹的小金狼。
「我咬贏了呀!」
「瞧瞧,還敢炫耀呢。」朱水戀笑得陰森森,對一邊的於悠道:「小悠,明天叫獸醫多帶幾根針來扎它,破傷風、狂犬病、天花霍亂、水痘麻疹疫苗全部拿來。」
「水戀,你就別再說了,佑佑都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於悠一張清麗的小臉蛋早失了平日的恬淡自得,水盈盈的大眼像隨時準備大哭一場似的。
話說今天下午放學之後,因為陽光亮麗、氣溫怡人,於悠便帶著小金狼出門踏青,生怕悶壞了殷佑,結果卻在後山遭到一群野狗攻擊。
正常人即使自認是強者,也會識時務的避開被一大群對手圍毆的不利情勢。通常不會有哪個腦袋壞掉的白癡硬逞強充英雄,陷自己於不利之地,順便拖累別人。
何況小金狼這種幼狼長相、三腳貓身手,居然敢卯上那一大群凶悍的野生流浪狗,真正是找死!
「幸好你沒事,否則我一定剝了它的皮。」朱水戀戳了戳它的痛腳,問道:「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的不自量力?一隻狼被一群狗咬成木乃尹,你有沒有覺得很羞愧?」一般來說,狗應該怕狼才對吧?
「它們被下了咒術,所以不怕我。」殷佑痛得哀哀叫,伸出爪子撥開那只充滿惡意的手指。
「壞人來了?」朱水戀閃得很快,沒讓纖纖玉手留下抓痕。「我以為那些人會先找韓璇他們,畢竟比較好下手。」
「他們想測試我目前的功力,還有,就是想知道我身邊有什麼人會出來保護我。畢竟這邊有『殷園』的護咒,他們無法直接傷害到我。」
「奇怪?為何不再從元旭日那邊下手了呢?」季曼曼不明白地道。「照理說元旭日解決了那個什麼黑狼少主,要報仇應該先找他下手才是呀。」
殷佑搖頭。
「不一定。黑威是很有可能去對付『日』,但別忘了那些想搶狼王令的人又不全是黑狼族的人,誰在乎黑狼少主被消滅掉呢?搞不好還慶幸少一個對手爭奪哩。」
「佑佑,那你今天身上的傷不算白白挨疼嘍?他們想必以為你孤身一人,身邊只剩我們這些不濟事的人類了。那接下來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再出門了「悠悠,該小心的人是你,要是你被抓走了,我會承受不住的,我——」
企圖向柔馥懷中偎去的金狼頭被一巴掌拍開,差點沒把它打飛出去。
「幹嘛?演肥皂劇呀?沒事別亂吃我們於悠的豆腐。她以後還想清清白白的嫁人!朱水戀一向看不慣小色狼的揩油行為。
小金狼聞言呲出狼牙,灰眸中閃出冷光。
「幹嘛?人狼殊途,你自己說的,瞪我作啥?」白癡都看得出來這小子對小於悠抱著什麼心思。
「在說什麼呀,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吧?」於悠輕輕抱起小金狼,問道:「佑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還能怎麼做?等我舅回來嘍。如果解不了情咒,什麼都白搭啦!至少我們可以自我安慰壞人也白白浪費了五百年。」
朱水戀撇撇嘴。
「我們四個家族可不是為了看你們滅種而守護五百年,如果最後落到這種無聊的結果,看我不把你泡福馬林做成標本才怪!」
原本想回嘴的殷佑突然警覺的抬頭看向大門口,朱水戀也忽然感覺到眉心一熱,莫名的把目光著向相同的方向——是……他回來了嗎?
她居然可以開始感應了嗎?這銀鈴咒有此功用?
一道白光出現在門口,然後化為四散的雲霧,烘托出修長的人影——而且,還是兩個人影。
是的,白逢朗回來了,並且還買一送一的帶來一個天仙似的大美人兒,站在一塊兒,看來像是下凡的神仙眷侶。
白逢朗甫一回來便施祛術治療殷佑身上的傷,細問完被攻擊的地點與情形後。陷入深思,獨自站在窗邊,隔絕於眾人之外。
雖然身處電視機這—邊,一群人圍著新客人白莞談天說地,順便看新聞報導,但朱水戀的目光仍不時投注在他身上,久久不能移開。
她喜歡他,心儀得為之顫抖。總想不顧一切的站在他身邊,碰碰他、摟摟他,讓自己的愛慕之意得到一些慰惜。她一直認為愛情難遇更難求,好不容易一顆久待的芳心終於為某人心動了,不努力去追求豈不對不起自己?都快二十一世紀了,誰還來女性矜持那一套呀?手腳不快一點,白馬王子早被其他女人生吞活剝去了。
可是……他不是凡人,他有長久的生命。
她可以放肆的去愛他,但不能強求他的心,一旦求到了,卻守護不起,豈不是害了他?殷佑幾近嚴厲的警告不斷在腦海中示警,迫使她躍動的心未出師身已亡,硬生生阻斷了所有的可能性。
但她從來就不是會違背自己心意的人。如何能做到知道感情放不得,便忍痛收回呢?
朱水戀反覆自問著。
喜歡上白逢朗是太容易的事了,而硬把喜歡改成不喜歡。簡直強人所難。她做不到。
由於一直覷著他,所以當他無聲走出大門時,她是唯一發覺的人,立即悄悄跟了過去。
他是要去下午小金狼被攻擊的地方查看吧?她就是篤定這麼猜著。
距離可能不夠遠到讓白逢朗無從察黨。
才走出大門不到十公尺,白逢朗便停下步伐,轉身面對尾隨者。見到是她,像是有絲訝異,溫文平靜的俊美面孔上是詢問的表情,靜靜地看著她。
今夜星月皎潔明亮,夏日的曖風級經吹拂,將他雪白的衣袍輕輕帶起飄逸的仙姿;月光照亮了他的銀髮,攏聚起—層似有若無的光暈,讓他整個人像個發光體……沒有一個人類會有這種靜盛的氣質、溫文的丰采。她竟感到一絲絲的自慚形穢。淡淡的怯意撞擊著向來堅定的心志,像巨石正被流水穿蝕,早晚要投降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