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席絹
「琳琳不是多舌之人。」他懷疑李舉鵬怎麼瞭解那麼多內情。本以為是琳琳說的,但後來想想又不對,琳琳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不知道她結過婚。
李舉鵬明白,若想要開誠佈公的談,首先就是要取得他的信任。於是他把十年前意外撿到結婚證書的情形再說了一次。
「兩個月前,我因為與令堂有公事上的合作關係,在簽約時,意外發現到她的法律顧問名喚鍾尉泱,細問之下,才知道那是她兒子。你的名字並不常見,問出了你的生日及身份證字號後,我回來找出結婚證書比對,果真一分不差。」想來也真是有趣的意外。
他接著道:「有了物證在手,琳琳也只能坦白說出她當年的那場為鬥氣而結的婚是真有其事了。我建議她務必要找到你,否則日後將會很麻煩,畢竟你是一位律師。」
「然後你又因為好奇我的為人,而請家母安排了約會。」鍾尉泱終於明白兩人會見上一面的緣由。
「是的。顯然你們兩人都忘了結過婚。」
「那時你想要什麼結果呢?」鍾尉泱不明白李舉鵬想扮演什麼角色。
李舉鵬搖搖頭。
「剛開始,我只是想讓事情得到解決而已。」誰有資格操縱別人的感情該怎麼走呢?
「然後呢?」鍾尉泱等著下文。
「我覺得你人品不錯,才想著要怎麼讓你們見面呢,你們卻早已見面了。可見人算不如天算。你不會以為我神通廣大到參與所有事件吧?」
「當然不。你並不問,也不是無聊人士。」
「謝謝。」
鍾尉泱歎了口氣,直視他——
「你似乎太過關心家人了,不累嗎?」
李舉鵬搖頭。
「我的關心並不是建立在操縱上,所以我不累,我的家人也不累。」言下之意十分明白。
兩人深深看了一眼,以微笑化解了防備。鍾尉泱不自覺的放鬆了自己——
「第一次見到琳琳是在公車站牌邊。她領著一群騎機車的學生來接她妹妹,在眾多機車中,只有她騎腳踏車,看起來非常怪異,也很好笑。她是一般人眼中的壞學生或太妹,可是她對妹妹友愛,講話的口氣粗魯卻不憤世嫉俗。你知道,許多問題學生常因為出自問題家庭而充滿暴戾之氣,但她沒有。我覺得她應該來自一個和樂的家庭,否則不可能她會和功課好的妹妹處得那麼好。我想,我是有點嫉妒她的。她的父母關心她也相信她,那可能是她沒有真正變壞的原因。她很反骨,你知道。」
「是的,她是一頭快樂的孫家黑羊。」
「那時想的並不深,但隱約嫉妒著她的自由。不過由於我厭惡造成他人不便的行為,難免會糾正她亂丟垃圾或抽菸的行為,然後就打起架來了。」想到此,他自嘲:「原來我也是有壓力的。常常跟她打完後,心情便不再鬱悶,然後一切變成習慣——找她麻煩。」如果不是遇到琳琳,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對現有的生活有多麼厭倦、多麼想擺脫、多麼想——自由。
經由鬥氣、打架,他得到了短暫的喘息空間。
李舉鵬瞭解道:「令堂相當嚴厲。」
「曾經我以為那是正常的親子關係,或是我做得不夠好,不值得她機許我。可是看到別人不必有任何表現就可以輕易獲得疼愛,總會心理不平衡。琳琳也很討厭我的優等生身份,我們在互相叫陣時,不必修飾詞令,沒有任何顧忌,大不了打起來。」想起來那還真是一段愉快的時光,只不過當時不覺得罷了。
李舉鵬猜測道:「也許你期望自己是她?」
「自由而且被寬容?是的。」他點頭。「不管喜歡她或厭惡她,跟她在一起我變得容易快樂,感覺也無比輕鬆。不必掛念著母親的冷淡、永無止境的專制。她很關心我,但關心的方式是把我當皮偶似的操作,走向她認為最好的人生路。」
「沒辦法改變嗎?」
鍾尉泱苦笑的搖頭。
「不可能的。我聽話了二十六年,夠了。這兩年的行為是她眼中不可饒恕的污點。唯一的改善方式就是奉上未來五十年由著她指揮,那我就可以得到她一個擴張不到一公分的抿唇微笑當報償。」
「別談這個了。」李舉鵬揮了下手。「我們來討論如何進行下個月的婚禮。」
「綁架新娘嗎?如果婚禮成功了,而我卻死了,那我可憐未出世的孩子依然沒有父親。」
李舉鵬大笑了出來。
「綁架新娘?喔,那太不優雅了。來吧,我有個計畫應該可行……」
兩名男子密談了五分鐘之後,已然定案。
鍾尉泱在臨走前笑道:「琳琳會恨你的。」
「我可是什麼也沒做喔。」李舉鵬挺開雙手,撇得非常遠。
「老狐狸……」鍾尉泱沒咕噥邊走人,終於明白為何孫家人如此信服他了,他是個可靠的大哥,萬能的。
直到目送鍾尉泱搭電梯下樓,李舉鵬牙關上門,轉身時,林雯已從另一間會客室走過來,臉色複雜而感傷,一時端不起女強人的架子……
「嗨,林董事長,您到了?」李舉鵬裝傻的問,其實他跟她的約會排在十分鐘前,兩間會客室之間只一道薄得不具隔音效果的和式紙門。
林雯欲言又止,終究因拉不下臉而住口,神色不定,抓著公事包的手指捏成死白色澤。李舉鵬看在眼底,暗自微笑,一邊拿起卷宗,一邊道歉:「很不好意思,剛才有點私人的事耽擱到了時間,希望你包涵一下。」
「哪……哪裡,沒關係的。」
合作案開始商討,但李舉鵬懷疑今天的會議能收到什麼成效。
※※※
孫琳琳果真在農曆年之前結婚了。
直到新郎前來迎娶的那一刻,她還在想事情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她得好好想一想……
首先,她的房東朋友告訴她,由於大地震後,她住的那幢樓已被列為危樓之一,市政府來了公文要求拆除,正好他們也想趁此建造新公寓居住。不到五天的時間,她不得不倉卒搬離危樓。
房子一時之間並不好找,何況她的家當並不少。然後,在鍾尉泱的建議下,他們搬入了他年初所購買的一幢小別墅內,空間不僅夠用,還有剩得很。一開始她覺得理所當然,畢竟她也讓他住過自己的地方,有來有往很正常。
不過他們開始分房睡,她覺得怪怪的。但要離婚的人是應該分房睡沒錯,算他識相,她滿意的這麼告訴自己。
然後,他變得很忙……
當然啦!他不僅是三間Pub的老闆,也是一間律師樓的負責人,忙是應該的。據李老大說他還接下了幾件親戚們的官司,忙得不可開交。是嘛,男人不該游手好閒,老是兜在她身邊做家事,她再度告訴自己。
可是,當她常常「不小心」誤開他手機,發現留言的人全是嬌聲嬌氣的女孩子聲音之後,她開始磨牙了……
「鍾大哥,我是一店的巧巧,人家調不出客人指定的酒,可不可以快點來教我?等你喔。」等死吧你!
「尉泱,我是如詩,最近忙嗎?我有點事想請教你,請回我電話。」誰理你?!
「學長,我是珍妮佛,我剛留學回來,不知道你公司缺不缺人?我願意從當你的助理做起……」我還傑克咧!公司缺的是掃廁所的阿婆,要不要?八婆!
無名火累積再累積,夜叉臉的道行愈來愈高深,並且隨著他連續一星期不見人影而功德圓滿,鼻孔還會自動噴火驅寒哩!
這死人!還沒離婚就敢給她亂來,她孫琳琳的男人豈能容許那些阿珠阿花亂流口水的!
她告訴自己,這非關吃醋,她只是捍衛自己的權利與尊嚴罷了。
結果,在她再也忍受不了這一切的那天,鍾大忙人回來了,手上拎著一份離婚協議書,沉穩的告訴她,他願意放她自由,明白勉強是不會有幸福的,他不該太自私……聽他在鬼扯!他要是以為她會順他小就大錯特錯了!
她的反應是搶過離婚協議書,撕個稀巴爛,狂笑三聲後,告訴他:「你死心吧!我不會和你離婚的,事實上我還覺得我們應該再結一次婚,半個月後有個不錯的日子,就這麼決定了。」想背著她泡美眉?等她死了再說!
「可是你不是想離……」鍾尉泱無辜地問,口氣裡還來著為數不少的指控。
「我現在不想了。」她擺出混世太妹痞子樣,摳了摳手指,準備看他氣岔的嘴臉。
「但是……」他的表情著急不已。
她揮揮拳頭。
「沒有但是,怎麼,想惹孕婦生氣嗎?」
「寶寶還好吧?」他擔心的問。
她豪爽的拍了拍小腹,差點嚇暈了他!
「沒事兒,去去去!去我家叫我爸媽準備婚禮,至於你那些低三下四的店就由我去清理門戶……喔不,是整頓一下了。」她笑瞇瞇的眼裡盈滿血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