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席絹
「太無聊了嘛!所以我就閉上眼打個盹,誰知道馬車會突然停下來。」
石無忌挑了挑眉。
「這下你絕對不會再無事可做喊無聊了。」
「哦!」她的注意力給他臉上的黃沙灰塵給吸引住了。她拿出手絹為他清理,全然沒有感覺到眾人詫異的眼光,她正在眾目睽睽下對男人調情,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也未免太過不合時宜。
但石無忌沒有阻止,一瞬間,他全身盈滿柔情,即使知道必須糾正,但他卻眷戀不語。
幻兒收好手絹叉腰看他。
「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有什麼好理由我們必須突然停車?害我跌得那麼慘?」
石無忌順手抱她下馬車,甫一落地,幻兒開心的大叫:「哇!我的天!是羊,還有馬?成千上萬的呢!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牧場!柵欄好似圍到天邊,看不到彼端。這是誰的?主人一定很偉大!好了不起!擁有這麼大的牧場!」她邊說邊跳邊跑!貪婪的觀看四周遼闊的草原!所謂!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可不就是這一幅活生生的景致?奔近柵欄就打算跳過去,摟抱那一群群雪白的羊兒,徜徉在綠草如茵之間觀看高空流雲!
一隻有力的手臂及時摟住她細腰——
「那邊有門。」石無忌在她耳邊低喃。
第三章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莫約二十步遠,正並列著兩排衣著統一整齊的僕役、馬伕、傭人打扮的人牆。他們同時目瞪口呆的將眼光定在這邊,楞楞的看著新上任的石家大少奶奶。
「他們在做什麼?」幻兒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
而無痕、無介那兩個沒氣質的卻一直狂笑個不停。
「他們在歡迎主人光臨,並且等著讓新任石夫人認識他們。」石無忌在她耳邊笑著說。不!他一點也不介意她的舉止有失大家風範!他愛煞她臉紅嬌羞的模樣。果不其然,幻兒馬上臊紅雙頰,只求有個地洞可以鑽。她竟然在僕人面前失態,大呼小叫的。她躲在他懷中低叫:
「他們一直看我,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不莊重?」
「不!他們一直看你,是因為他們從未看過與仙女一般美麗的女孩活生生站在他們眼前。」這是第一次石無忌開口說出對她容貌的欣賞。
「主人。」總管李清定過來,恭敬垂手而立,走道上已上紅氈。
石無忌點頭,放開幻兒,逕自領先邁步而去。石家兄弟跟隨其後,而無瑕與幻兒最後並行。幻兒不明白為什麼她不能走在無忌身邊,但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淡漠。石無忌是個相當自製的男人,當冷靜理智凌駕一切時,他會遙不可親,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如果他能一直失控那該多好!他會大吼,會大笑,也會——溫柔纏綿……她愛煞了他吻她、摟她的感覺。唉!真懷念受傷那一天的他。
「嫂嫂。」無瑕扶著她的手一同走。「在人前,大哥是主持偌大產業的首領,是至高無上的,沒有人能接近他。」
「怕損及他威嚴的形象嗎?這是他的想法是吧?這實是愚纛……不單罵你大哥,而是罵所有會有這種想法的人。話說回來,這些人也十分可憐,被別人的眼光、世俗的禮教綁得死死的,拚命讓自己高高在上,摒棄一些珍貴的東西。既然我是他妻子,就應該站在他身邊。這次我放過他,但是他絕沒有第二次機會可以撇下我。」
無瑕驚呼:「大嫂,大哥會……」
「打我?懲罰我?我不在乎,無瑕。你大哥是個值得冒險的對象,況且我可是與他綁在一起,注定要過一生一世的人呢!我必須讓他接受我,而不是改變我。」幻兒開始明白,石無忌不若外表顯現的兇惡,至少他從不打女人。
看蘇幻兒堅定的神情,石無瑕不禁好生羨慕。為什麼會有這麼奇特的女子?勇敢而不魯莽,知道自己要什麼、怎麼做。反觀自己,依附在三個哥哥滴水不漏的保護下,她什麼也不愁,卻也什麼都不會。不明白自己能做些什麼,連……自己所要的,也不敢去爭取。但是,處在這種男尊女卑的社會中,誰會對一個女人要求閨房以外的事?甚至連獨立思考都是不被允許的。無瑕還算幸運了,每次家中會議,她都被允許出席。如果雙親依然健在,她大概只能成天關在閨房中繡花,靜待家人安排嫁人,那能跟著哥哥們四處遊走!她知道蘇幻兒是個臥底的,但半個月相處下來,無瑕卻無法再命令自己討厭她、排斥她。為此,她困擾了好久。
一踏入牧場的會議廳,幻兒即對腳下光可鑒人的地板大大好奇起來;像一面鏡子似的,好像是由黑色大理石成。古代有這麼先進的磨石技術嗎?抬頭打量四周擺設,不覺輕呼出聲。同樣是黑與紅的色調組合而成,雕樑畫棟,氣概非凡,同樣的華麗,卻比蘇光平的囂張內斂不少。而首座兩旁巨大的花瓶一看就知道造價不菲,順著首座往上望,一幅巨大的對聯便入眼,目前來看,屋頂大概有六公尺高,而對聯就是從頂端開頭延伸到座椅下方。
傲視古今承先後
龍翔九天馭萬里
好個氣勢磅礡的字句!好個龍飛鳳舞的行書!天!寫得這麼大,這麼有氣勢,要有多強的功力,和用多大的毛筆?她眼光移向落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是石無忌!她的丈夫!
「幻兒。」石無忌喚她,示意她過去。幻兒心不在焉的走向他,眼光仍被對聯吸引住。太光滑的地板,通常佈滿危機。腳下一滑她整個人往前傾倒,被石無忌及時接住,可以預見未來這種狀況會經常的發生,她總是這麼漫不經心。
「做什麼地板弄得這麼滑,怎麼走路呀!」她低聲抱怨。石無忌扶她坐在首座右側,丫鬟忙送上茶。而石家兄弟則開始專注於李清捧出的帳本上,整整五大本,每本都十公分厚。
無瑕拿出隨身的絲絹繡花。
剛開始蘇幻兒還能「端莊」、「穩重」的靜坐一邊不吭聲,反正她可以慢慢打量一屋華麗。可是,半時辰,一時辰……時間越來越難打發,而那帳本的核對好像必須一世紀才看得完。門外碧草如茵,藍天白雲在引誘她,想出去的慾望一直升高……終於,她悄悄起身,往側門移去。
目標:距離二十公尺的一群羊。衝!她提起裙往羊群衝鋒陷陣。受驚嚇的羊群四下奔逃,呈放射狀分散。幻兒開心的大笑,如法炮製數次後,惹怒了幾隻脾氣不好的羊,追逐著她,她尖叫大笑的奔跑,正當她玩得開心,卻有兩個牧羊人飛快騎馬過來阻止羊只的追逐。
「對不起,夫人,您受驚了!」兩人惶恐的低首大叫。
「我沒有受驚呀!只是玩玩而已。你們不必道歉,呃,我還是玩別的好了。」真是掃興!她跳上柵欄坐著,一雙懸空的腳前後擺動,見兩個牧人仍然站在面前,她皺皺眉頭。「你們去忙吧,我要安靜一下。」
待兩人走後,幻兒仰首看藍天,日已西斜,不知何時大地染上一片昏黃,在草原一望無際的蕭瑟中,平添幾分滄涼。她看得癡了,第一次產生傷感。兩行淚竟然潸然而下!天地是這般遼闊,日出日落古今皆同。她這縷穿越時空才得以苟活的孤魂,為什麼會存在?值得嗎?問長空,長空還她寂然無語,只有天邊歸雁偶來幾聲呱叫,為黃昏招來夜幕。
一隻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
幻兒眼光由天空移回眼前的人身上。石無忌,夕陽在他身後罩上週身一圈金黃的暈輪,像個莊嚴的神一般。
在廿世紀,她是個懷著滿腔熱血考入警校的少女,認為黑白不兩立,正義公理永遠可以伸張。為了救人而喪失性命,因緣際會來到古老年代,成了個命運乖舛的弱女子。在尚未搞清楚狀況時就已嫁為人婦。她的丈夫,石無忌,這個將與她共度一生、糾纏一世的男人,如此的英挺卓絕、偉岸出色。她想讓他愛她!因為她早已將芳心暗許。從小到大,她總是將男孩當哥兒們,在異性堆中打滾長大,幾曾對誰動過心?只有他的存在會令她心慌,只有他的眼光會令她心悸。她想觸碰他冷漠外表後面的他,想與他的靈魂交心,想釋放他的熱情!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她急切要去努力瞭解的。只求他全心全意的眷戀,不要有三妻四妾,只愛她一人。
「怎麼哭了?才一轉眼你不吭一聲就溜出來,十分不規矩。全身是草屑,又是這等粗魯生法,不成體統。」石無忌低聲責備。
話語中可有一絲憐惜?幻兒的眼迷迷濛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