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席絹
「蘇員外,令千金沒事了。不過,以小姐目前的身體狀況,明日一定無法拜堂成親,最好是能延個兩天。」
另一個暴怒的聲音吼道:
「就算她死了,我也會叫人抬她上花轎。反正明天她一定得嫁人!」這個聲音斥退了所有的人。「你們都下去!」
是誰?是誰?這些陌生的聲音是幻?是真?她努力想睜開眼,身體卻因一陣粗魯的搖晃而痛苦不堪。
「你以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嗎?你敢再死一次看看!我養你這麼大,該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做我要你做的事,不許反抗!再反抗我就將你們母女倆活活打死!」
楊意柳虛弱的睜開眼,看到一張老而猙獰的面孔,猛地倒吸一口氣,無法成言……天!這人是誰?媽咪將她丟入一團怎樣的混亂之中?眼前這個錦衣華服、面目恐怖的男人是誰?
「老爺,三夫人來了。」門外傳來清脆的聲音。
「帶進來。」老人粗暴的命令著。
聲音甫落,兩個丫鬟便扶著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那中年婦人非常的美,非常的纖弱,而眉宇間的恐懼膽怯使得那份美益形楚楚可憐。
老人大吼:
「你生的好女兒!放開她!」兩個丫頭機伶的閃開。厚大結實的巴掌絲毫不憐惜的甩上中年婦人如花似玉的臉上,瘦弱的身子承受不住這股暴力跌向床沿,癱軟在地,縮成一團,沒有哭叫,只有恐懼顫抖與淚爬滿那張嬌小的臉。
「如果在明天之前你不能叫她乖乖為我做事,就不只是一巴掌了!我會將你交給刑房,由大夫人行刑。」老人殘酷的丟下狠話,滿意的看中年婦人抖得像風中落葉,滿身恐懼。然後一副不屑再看一眼的神態轉身而去。兩個丫頭也逕自走了。
許久,許久。床沿那個嬌弱的婦人扶著床頭坐起,滿臉的淚摟住楊意柳。
「幻兒,幻兒,我不該生下你的,我一個人苦,若一生一世是我命中注定,我承受不了,頂多一死。但是,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讓你生在這種可怕的家庭,讓你身為我的女兒,注定要延續我的苦難過一生。幻兒,我的兒呀!昨夜傳來你自縊的消息,我一直哭,我哭你終於自由了,也哭你的悲哀。生在這種可怕的家庭,為什麼你不壞一點呢?卻是與我一般懦弱,任人欺凌,任人宰割……」婦人泣不成聲,哭得肝腸寸斷。
莫名的淚水湧上楊意柳的眼眶。這婦人是蘇幻兒的母親呢!瘦骨如柴的她依然美麗,錦衣華服也掩不去淒愴受難的心……這是一個在男性至上的社會中倍受欺凌的弱女子呀!被那暴怒老人施以拳腳應該不是第一次了,而那男人丟下的威脅似乎比剛才的傷害更為可怖。
天!宋代的男人都是這樣的嗎?她竟然來到這樣的年代!唉,她反正是來了,代蘇幻兒活下來,就有義務幫助蘇幻兒的母親。楊意柳呀楊意柳!你未免將自己想得太偉大了,目前的你可什麼也沒有呀!而且此刻你存在的時空不是在女男平等的二十世紀,而是在男性至上的古老年代中。男性自尊過度膨脹的同時,就明白顯示出女人的無足輕重!這時代,女人的價值大概與一件傢俱差不多——心中的聲音冷冷的提醒她。
這真是叫人氣。但她不會放棄的!楊意柳輕輕摟住她的「母親」。現在她必須好好打探這個家庭的人事結構與蘇幻兒輕生的原因……清清喉嚨,發現灼痛不再強烈,已略略可以發出沙啞的聲音。
「他……要我嫁人,如果我不嫁,他會再打你是不是?」
美婦人哀傷的點頭,眼中揮不去驚嚇恐懼。
在這個家中,她與女兒是被孤立的。向來她們互相依偎,無助相對垂淚。如今女兒護衛的雙手將她環住。婦人沒時間去疑惑這種保護行為背後的動力,只是貪婪的汲取雙臂傳來的安全感。
熬人佯裝勇敢的開口:
「別管他會怎麼對我,幻兒。別答應他去做傷天害理的事,他要你調查石公子的身世,要你偷他的帳本。你爹是要害他……」
「我爹?」楊意柳驚呼出口,打斷中年婦人的話。老天!那個可怕的男人竟然就是幻兒親生的爹,是美婦人的丈夫!
熬人沒察覺她口氣裡的驚訝不信,逕自說完被打斷的話:「這個石公子,上回我見過一眼,他……是個十分可怕的人。如果他知道你嫁他是為了那個目的,一定會將你活活打死。你爹太偏心了,其他的女兒不挑,偏要你去送死,一點也不念骨肉親情……他,他真是個冷血無情的禽獸!幻兒,如果你不背叛石公子,身為他的妻子,他自是不會凌虐你。嫁過去吧!不要牽念我,在那邊的生活一定比較好。」說完她又流下了淚水。
楊意柳覺得身體全部都恢復知覺了。拿出手絹為母親擦去淚水。來到這個年代已成無法改變的事實。那麼,她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將這個可憐的婦人救出這個地獄。讓她過好的生活,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做到這一點。
「娘,你聽我說,我會嫁過去,而且一定會接你過去生活……」
門突然被無禮的推開,打斷了楊意柳未說完的話。四名青衣丫鬟拱著一身鮮麗的美人進來。紅衣美人一臉的嬌縱,先是橫了婦人一眼,冷笑。
「玉娘,怎麼一張臉腫成了大饅頭呢?」
「九小姐,求求你,幻兒才剛醒來,還很虛弱……」玉娘試圖阻止紅衣美人對女兒的欺負,只差沒叩頭跪拜,但臉上隨即又佈滿新淚。
「走開!」紅衣美人不客氣的將玉娘推到一邊。
「你來做什麼?」楊意柳連忙扶起玉娘。口氣冷然自持的鎮定是所有人未曾見過的,連紅衣美女也愣了下。
向來,蘇家九小姐蘇紅香唯一的樂趣就是欺負這個長得天仙絕色的小妹。尤愛看她哭得縮成一團。今日的蘇幻兒不大一樣,但又說不出那兒不同!一樣的纖小,一樣的花容月貌——令人憎恨的花容月貌!打從蘇幻兒成年後,上門求親的名門公子不計其數,使得其他未出閣的蘇家四姊妹乏人問津。連蘇紅香心儀的男子也對蘇幻兒失了魂,更是不可原諒,所以蘇紅香對她簡直恨之入骨。
看著紅衣女子一臉的陰狠,想也知道與那個老人脫不了關係,真是同一個模子。不過,她可不再是以前那個倍受欺凌卻不敢反抗的蘇幻兒了。
蘇紅香刺耳的笑道:
「恭喜你沒死成呀,蘇幻兒。你那丈夫可是北六省第一巨富呢!那個有『北方修羅』之稱的石無忌。光聽這嚇人的名號也知道他是個不多見的奇男子。你這賤人正好與他配對。別以為嫁過去後他會如香花似地將你供著,錦衣玉食過一生。北方人都拿妻子招待客人,一百個男人共用一個女人。你嫁過去是要去當妓女,不是當大少奶奶!真感謝你沒死成,否則就變成是我要嫁那魔鬼了。真謝謝你呀,小賤人!」她等著看蘇幻兒淚流成河。
但是,蘇幻兒沒有。新生的蘇幻兒對這種幼稚的虛言恫嚇不屑搭理,冷冷開口: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請出去。我還有正事要找蘇老爺談。」即使她如今已成了蘇幻兒,也別想她會開口叫那個老人為爹。
「你這賤女人!」蘇紅香開口罵完揚手就要打人。
「住手!」老人出現在門口大喝一聲。
蘇紅香住了手,跺跺腳轉身而去。
「到書房來,我把要做的事交代給你。」眼中儘是對她們母女的厭惡與得意!得意這一對手無縛雞之力的母女終究還是得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當蘇光平觸及幻兒的眼光後不禁一愣;那是一雙冷然無畏的眼。是幻覺吧!那個懦弱的女人不可能會有那樣的一雙眼!沒有一個女人會有那種眼光,他轉身出去。知道蘇幻兒會緊跟其後。
在跟隨其後的同時,楊意柳匆忙四下打量蘇家大宅。亭台樓閣、假山、花園、流水、小橋。極盡奢華之能事,卻又俗不可耐。古代富有人家都是如此嗎?每個建都彩上金漆,刺眼得很。
所謂的書房,可能是最貧乏的地方了。幾本書放在書桌上,四面牆壁掛滿了歷代名畫……不錯得很,有王維的畫,有顏真卿的真跡,有王羲之的書法……全掛在一起,各派參雜,實在庸俗得可笑。
蘇光平在白帛上歪斜的寫字,看來他的文字造詣與一個初學字的小學生差不多。
「帳本」——他將二個歪七扭八的字推到她面前,她一時之間看不出來,問:「這是什麼?」
「一旦你有法子接近石無忌的書房,凡書本上有這兩個字的,你都要拿來給我,這代表他的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