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席絹
呀!她這個太放縱自己的女人,到底仍得自食惡果了吧!歎笑出聲。一個心念禮教、身繫解放的女子,居然這般淪落。到時可真謂裡外不是人了!
第五章
長安盛夏的夜晚,燠熱難當;因地處內陸,又吹不到涼爽的海風,即使捲起了珠簾也無濟於事。
挑滅了燭火,半依著床榻;外邊的星月向窗內揮落點點銀光,樹影是銀光中的活潑主角,揮撒寧謐的生動氣息。也算是了無睡意,所以杜冰雁才會手持羅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終於坐不住,赤足下榻,踩著冰涼地板,才稍稍感覺到清涼!到外頭吸一些涼空氣吧!不知為何今晚難以入眠;其實打從知曉他將回來,心頭一直處在亢奮狀態,常也是在輾轉反側中才入眠,今夜卻不盡相同的多存了些期待。
她的感覺是很敏銳的!白天時湧上的那些不安,必然會成為未來的問題,所以她的心才會如此。而今夜,又會是什麼呢?
走出房間,便是一條彎彎曲曲的迴廊,正好環繞住後花園的所有景致;迴廊的兩旁欄杆內擺設了坐凳,供人隨時坐下賞花。廊柱全點上了掛燈,不致太幽暗。夜中賞景別有一番滋味。
前方廳堂似乎傳來聲響,不會是如此深夜時刻尚有賀客吧?杜冰雁好奇的望向前方,似有什麼在呼喚她似的。前方的漆黑緊緊吸引住她的目光,然後心中怦怦作響;她屏住呼吸,雙手捂著胸口——然後,一抹銀光衣角從黑暗的前端出現,在月光下無所遁形的映出一身卓然挺拔與風塵僕僕!
他的盔甲蒙塵,披風下擺全是黃土,向來銀亮的戰袍上點點污漬,俊逸的面孔上滿是沒有理過的鬍髭與風霜!但,他那雙灼人心魂的眼眸比任何時候都懾人。
晃若才凝眸一瞥,尚不足夠慰相思,下一刻她已被巨大的胸懷緊緊抱摟住!
是他——她輕歎息,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如此告訴她。可是卻又不敢相信,怕仍只是幻想一場而已!
「子韌!」
一隻小手悄悄的摟住他腰,一寸一寸的摸索,直到雙手爬上他扎人的臉龐,他終於低吼一聲狠狠吻住她,抱起她大步跨向他們的新房之中纏綿過後,二人髮絲相纏,緊偎的身子仍然貼合不捨分開,粗淺的氣息慚漸平緩,芙蓉帳內是輕柔繾綣的溫存廝磨。
杜冰雁輕撫著他數日未理的鬍鬚,臻首靠在他肩頭,一身的暈紅尚未褪去,卻仍無法讓自己相信他是真的回來了!
「我以為你還有四天才會回來。」
「袁不屈將軍會在四天後回朝,而袁子韌只是個思妻心切的平凡男子,奔去了半條命也非回來不可,一刻也緩不得!日日夜夜,當一切調度完後,我便先溜了!」他握住她小巧的手輕吻。
「這不算犯了軍紀嗎?身為將領……」
他笑了笑,有些狂妄,有些淡漠「我只負責打仗,至於揚威回朝接受沿途人民恭迎的風光留給他人吧!我不以為逃離那些錦上添花就是犯了軍紀。」
這便是他了!狂妄不群的袁不屈。也就因為如此,他在習慣奉承阿諛的官場中備受排斥!換做昏君當朝,他早被莫名其妙的陷害死了!
呵!這樣孤傲的男人。
「可是,領頭帶頭跑掉,手下士兵不會有樣學樣?到時全跑了,回朝也不必受封陞官,先治叛逃之罪就夠你們受了。」她低聲吃笑著,幻想著士兵全跑回家的情況,這回他可太沒理智了點。
袁不屈翻轉過身,將她反壓在身下,輕點她鼻尖「好呀!到時治罪後,你就跟著本將軍一同去吃牢飯吧!袁夫人!」
「這沒道理,你犯了罪,卻要我一同吃苦。」她睜大杏眼,不服的反駁。
「我為你而犯罪,你是禍源,不連你一同治罪,難服天下人之心!冰雁姑娘,你以為這可否說得過?」他深沉的眼眸懾住她盈盈的大眼,傳遞著比言語更濃烈的情深意重!
美人鄉是英雄塚,自古以來沒一個例外。由艱苦歲月獨自走來的袁不屈,在覓得他的真情後,孤寂日漸遠去;而她,成了他心中全部的世界!
冰雁柔婉淺笑,眼中的水意氾濫成珠淚,幾近虔誠的捧住他臉「我好想你!好想你!你再不回來,我一定會瘋掉。」
他細吻她,像是承受不住她綿綿情意似的。真的,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待過他!他不知道男女之間可以是這般,也不相信真會有女人真心愛上他。他真的得到了天下至寶!
「冰雁……我的小女人!我為你而回來。」
軟語溫存,凝眸訴情;美麗深沉的夏夜,為愛人的重逢吹奏著喜悅的樂章,天空的星子爭相閃動,像在偷瞧著愛情的模樣,頑皮的相互傳送感想。陣陣拂過月夜的風,吹散著沁人的清涼,夜——深了!
天露微曦,換回一身襦衫錦袍的袁不屈,一邊交代僕人備早膳,也吩咐馬房備馬車。
將面孔整理得潔淨俊朗,再度回房時,冰雁已起身更衣了!眼下猶有倦意,昨夜沒有機會合眼,在他輕哄下似乎才閉上眼,再度睜眼時他卻已不在身邊,於是再也無心安睡,就要起身找人。她相信昨夜不是她在幻想,他是真實回來了。
「怎不多休息一會?」他捧住她臉蛋輕吻。
「你不見了。」
「等會上馬車補眠。」
她挑眉,不明白他意指為何。而他一身清爽爾雅又難掩英姿的外出衣著表明了他有出外的準備。
「咱們上洛陽去。」
「洛陽?」
他輕點她俏鼻。
「你不會以為我真膽大妄為到大剌剌在天子腳下橫行吧?總得給皇上留點面子,也為了避免見到一大票相識的人。而我又很想帶你四處遊玩,悶在府中多無趣!我要與你一同看盡名川勝景。」這四天的時間可是他日夜快馬加鞭偷來的!因為他心中旱有計畫了!
杜冰雁開心的摟住他!他並不打算將她關在繡房足不戶是不是?哦!感謝老天,她真的悶壞了,也悶怕了!
「真的?咱們何時啟程?」
「早膳過後!」說完,他含著某種深意笑望她。一個外表纖纖弱弱、受著高等教養薰陶的大家閨秀,內心卻熱情又純真,聰慧又矛盾。遊走於自我與順從之間,尖銳的凸顯出她純真外的另一番掙扎,造成了她偶爾浮現的哀愁。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盈盈大眼,每一抹情緒與不安都騙不了人。
她是他生命中的驚歎,而他欠她一次盛大的迎娶!待大軍回來後,他要盛大又風光的再一次迎娶她入門。沒有齊家,沒有其他,昭告世人的大禮完成後,她眼中將不再會有任何不安!他一定要好好守著她,調補她的身子,建立一個溫暖的家。二十八年來,他終於相信,屬於他的苦難已經過去,他在她美麗的眼眸中看到了他們的未來。
冰雁靜靜的任他憐愛的凝視,雙頰布上了粉紅色澤,任他一寸一寸的以眼光侵略她,盈著滿心的幸福。不管將來如何,此刻的情境,受寵如斯,這一生她可以含笑而無怨了!再多的不安,留待將來再擔心吧!這偷來的四天清閒,她要與他共度,好好的將幸福鐫鏤在心中,收藏以供一輩子回味!多麼好!她的情人要帶她遍游天下美景!全天下大概沒有人比她更幸運了!
用完早膳,在冰雁更衣打理的期間,李成與袁不屈在前廳談話。
這個八年來與袁不屈同甘共苦過來的耿介老人,與袁不屈有著亦父亦友的感情。李成對他向來有話直說。
「我到現在仍搞不清楚為何李家小姐會變成了杜家千金。可是你們已圓了房,那家千金是你妻子已無關緊要。但是對李、杜二家要如何交代?若來日有人上門追討要如何?任憑咱們將軍府鬧笑話到天下皆知嗎?」
「我會處理。」目前尚無需想太多,只要他完全得到冰雁的真心,消除她的不安與罪惡感,其他全不是問題。
「少爺,李家家有當年老爺立下的草書,今天進門的卻是杜家小姐,若來日李升明又上門勒索要如何是好?」李成很實際的問著,太明白李升明那一類吸血型的人。
袁不屈冷淡一笑。
「若他真敢當咱們軟弱可欺,咱們也不妨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李玉湖不是我妻子,我還需對李家客氣嗎?李叔,對付那種人你很有一套的,我不擔心。」
李成寬心道:「我就怕你腦子又轉不過來!給人當金山銀山來挖!你就是太厚道了才會讓小人得意。」
顯然李成不滿意他不若外表的冷硬無情!袁不屈笑道:「我若太斤斤計較,那裡能得到一個嬌美的娘子!李叔,冰雁是個好女孩。」
李成對這一點也大加贊同:「外表端麗高雅,內心善良聰慧,處理事情更有當家主母的氣勢。您就不知道打您戰事大捷的消息回來後,咱們將軍府天天被那些阿諛奉承的人擠得水洩不通;送來巴結的大禮一份比一份名貴,直塞得屋子無法住人。我便請示少夫人處理。她同意將賀禮變賣為金錢濟貧,但反對我們開倉贈糧;反倒建議咱們買下郊外大片無人耕種的田地,出租給窮人,直到田地有了收成再酌量收糧租!這方法好太多了!以往咱們只曉得分糧給人,但失業的人仍失業,貧苦的人仍無法改善生活。同樣花錢做善事,也是要用頭腦的!不然我對那些伸手要飯已成習慣的人還真沒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