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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席絹

    「李總管!你……你至少要查證一下呀!你們將軍曾在多年以前見過李玉湖,他應該知道他的未婚妻是何模樣。你必須相信我的話,不然,半信半疑也好!你可以派人去揚州打聽!也許南下泉州的李玉湖已被送回揚州了!你們將軍花了大把黃金,要娶的是健康強壯的李家小姐,不是我這種弱不禁風的女子!要是他回府時才發現他娶錯人了,到時他的憤怒將由誰來擔待?」杜冰雁渾身幾乎被冷汗濕透!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如果李總管固執到決意讓偏見蒙蔽思想,那她真的會在這件錯事中斷送一生……沙場上的征戰短則一年半載,長則遙遙無期,待袁不屈回府時,已是什麼也挽不回了!他會知道她不是李玉湖,也許會將她攆回家,也許會將滿腔恨意發洩在她身上!

    噢!為什麼事情會落到這種地步?

    「奴才會查證的,少夫人請回房!」

    李成在虛應她!她看得出來那雙鄙夷的眼眸中沒有絲信任!反而似乎更加肯定她低下的人格似的,再也不多看一眼,逕自走出廳堂。然後她也被丫鬟半押回房!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她幾乎已可以看到等在她面前的是無底的深淵;而背後無限只黑手無情又殘忍的將她推落!

    再一次,她知道命運的無情。

    在俗麗的大臥房中,再也禁不住滿腔的悲苦與憤怒,伏在錦床紅被上痛哭失聲……

    是的,那是身為女子的悲哀……上天加諸在女人身上的,到底是怎樣深重的詛咒呀?

    第二章

    「晾馬城」是長城外邊緣的一個大城鎮,屬甘州(今張掖)的一部份,居前線極北方,再過去即是「薛延陀」的國土了!

    大唐皇帝派出當今朝廷三大將領——徐績、袁不屈以及阿史那杜爾,各領十萬大軍分三路包抄「薛延陀」,表示對這支出自漠北的強悍民族不敢輕忽。

    其中,又以甘州的地勢最為險要。袁不屈的大軍居前鋒;阿史那杜爾駐守涼州(武威)為後援。另一支大軍由徐績帶領,前往太原城,乃是為防止其他族群趁二軍交戰時坐收漁利,攻打大唐。

    每日策馬巡城、登上城牆與謀士商討對策、視察城牆修護是袁不屈必做的例行公事。在晾馬城駐營已有一個月,「薛延陀」雖無太大的動作,但可以想見這場陣仗必是場硬仗。他之所以會在最前線,就是因為他的冷靜犀利,常常能制敵機先的窺破敵軍的計謀,致使每一次交鋒都能大獲全勝。

    身為主帥,本就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鎮定工夫;因此,當他接到家僕快馬傳來的信件,看到李總管捎來的消息時,不管他心中做何感想,他都沒讓臉上顯示出半分改變!依舊是冷傲威嚴的面孔,只是那雙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眸更加冷硬。

    「子韌,壞消息嗎?」沙紹察顏觀色的問著袁不屈,手中輕搖著羽扇,頭戴展腳穿頭,一身的斯文;他是當今朝廷聞名的一流謀士,袁不屈的每一場戰役,每一份策略,皆與沙紹共謀而成。沙紹的獨子沙平威更是袁不屈麾下第一勇士,如今高昇為軍隊總校尉,前途不可限量。八年多來的出生入死,早使沙家父子與袁不屈培養出亦父子、亦兄友的關係。因此,私底下,沙紹都會直接叫袁不屈的字號;不過,也僅限於私事。於公,他們身份分明,各自不會逾越。軍中一切以紀律為重,半點也循私不得。因為太瞭解袁不屈了!所以沙紹能夠在袁不屈高超的冷靜工夫中,察覺到一絲絲憤怒火光。

    袁不屈解下披風,露出將袍上精繡著的飛鷹與左腰側上御賜的蒼玉劍。他的軍隊又稱」鷹軍」,有別於「虎軍」與「獅軍」。他的戰功輝煌,在皇帝再三表揚下、賜繡「黑鷹」,是繼徐績與阿史那杜爾之後十數年來唯一受器重的新寵;如今聲勢更是凌駕另二軍!同樣資質招募成軍的士兵,只有袁不屈有本事帶出一支剛強軍隊!這也是為何這次的征戰,大唐聖上特意以鷹軍為前鋒的原由了。

    「我的妻子逃掉了。」二大張信紙家書中,唯一的重點就是他二十天前迎進門的新娘逃掉了。

    平淡語氣的背後蘊藏著風暴!

    「為什麼?沒道理呀!」沙紹撫著山羊鬍,憂慮的看向他。「她跑回家了嗎?李升明應該明白女兒逃回去他會有的下場。」不過,他實在不明白一個月前袁不屈為何會接受李升明的獅子大開口,並且娶了那個渾帳的女兒!只因那一紙早該作廢的文件?他大可不理睬的。當時沙紹苦口婆心的力勸袁不屈登門羞辱李升明,並且撤消婚約。一個渾帳的女兒會好到那裡去?偏偏袁不屈只是外表看來堅硬無情,內心卻深沉若海,不似外表般冷酷。沒有人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結果,出征在即,卻決定迎娶那自幼指腹為婚的少女,沒有人勸得動他改變心意。

    如今那女子的逃跑,更證明了渾蛋生下的蛋也不過是顆更渾蛋的蛋罷了!這下子,袁不屈還要寬宏大量下去嗎?帳外的家丁正苦等主人下定奪,好採取報復手段。

    「她逃掉十來天了!之前,李叔曾親自到揚州要人,想不到李升明怕我追討黃金,也怕我要了他的狗命,連夜逃掉了!而她並沒有回揚川。李叔見事態重大,才派人快馬捎來這個消息。也許她偷了人,與男人逃了。」

    「你打算怎麼做?」

    袁不屈冷冷笑著,唇邊的寒意似十二月冬雪凍人心脾。

    「娶她原為家父生前遺命。如今,我有報復的理由了!天涯海角獵捕李家父女,生擒見人,死捉見肘,單憑她逃走而帶給將軍府的恥辱,他們活該亡命天涯,死無葬生之地!」一刀斷命就失了報仇的滋味不是嗎?錯待他的人,終須嘗到無邊際的恐懼心顫。對李家,當真恩斯義絕了!就從李玉湖背叛他開始,他將一一清算!沒有一個得以僥倖逃過!

    沙紹起身踱步,充滿智慧的眉頭深鎖。

    「我仍是不明白李玉湖的動機。能當上將軍夫人是何等的榮寵,她為什麼要逃?」如果李玉湖當真愛慕虛榮與她父親一個樣,那麼她何需逃?將軍府的財勢足以讓她做威做福十輩子了!這是唯一的疑點!當然,沙紹對李玉湖也沒半絲好感。

    「你高估女人的大腦了!李家一介草民莽夫,除了必定有的俐落身手,原本對她的大腦我並無任何期待,被利益蒙心的人根本看不清別的!加上李家曾經對我的侮辱,他們有理由怕我娶妻的動機。正常一些的女人都該逃!而且,她來京城必然聽到有關我妻妾死亡的多種傳聞。」袁不屈譏誚的沉吟。為什麼不該逃?不逃才有問題,一切都照著他預想的情況在進行!

    沙紹警覺的接近他身側「你究竟為何娶她?」

    「在李家做牛做馬二年,難道不該取回一些代價?」他深沉的說著,模稜兩可的讓沙紹這個智多星依然滿頭霧水。

    「明明說的是人話,卻讓人聽不懂。唉……」他揮扇出營帳,讓袁家的家丁能進帳等候主子下命令。

    沙紹看向陰霾的天空,輕唱不已!他相信,李玉湖的逃跑將是她此生最大的損失四月天的氣候,由南到北各不相同。若在蘇杭一帶,正是楊柳輕風、百花初綻、遍地萬紫千紅的艷麗美景。若在京畿一帶,則是各族華服紛紛出籠、爭奇鬥艷的時刻,各個王公貴族開出賞花宴大作排場不落人後;海棠、杜鵑交織成繁華似錦的貴氣天堂。

    至於在甘州一帶,冬天過後,除了一望無際的黃沙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景致了!從涼州而行,杜冰雁終於相信這世間居然真有寸草不生的土地!終年不下一滴雨,任由大地乾涸成一片黃沙,讓人無法生存。即使老天仍存一點點善心讓廣大的黃沙中倖存一小塊一小塊的綠地,讓人艱難的活下來,可是這一片無際的蕭瑟,卻是如何也叫人開心不起來的。

    看了三天的黃沙,像是一輩子走不完似的路,曾落腳的綠洲地,像海市蜃樓般讓人忘了其真實與否。真的,黃沙使人洩氣!她無法想像,這片黃沙的盡頭會有些什麼不同!而她要找的人,正領兵在前方平亂。

    緊緊抓著斗蓬一角,包裡著全身,不讓炙人的陽光侵犯到她一絲肌膚;即使自己全身幾乎被這厚重的斗蓬悶得快斷氣,也仍堅持著。

    離開將軍府二十天了!再不離開她會被那些俗麗的擺飾與傭奴的鄙視逼瘋!尤其李總管又當她胡言亂語的情況下,沒有人會相信她是杜冰雁,而不是李玉湖。原本,她打算先回揚州告知父親的;但,首要的,她必須先找到袁不屈將軍,只要他能明白事情的原委,一切就好辦了!只希望袁將軍會是個明理之人,不然,至少也要有一絲絲追查真相的心。所以,她千里迢迢的趕來這荒涼之地,甚至差點闖人黑店被謀財害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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