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席絹
「他呀……」傅山石逍手上把玩著一柄折扇,很無辜的道:「我也不曉得。北方人一向沒什麼吃相,別怪他。」
再度告別,不再看向劉若謙,仰首張狂大笑的走遠。
老天!他的折扇……。
劉若謙知道這下子他是沾了一身腥了。
兩匹駿馬寫意的漫步在石板官道上。傅巖逍由吃吃暗笑,終至忍不住一貫的仰天長笑了出來。一口白牙襯著他曝曬過度的黑臉,滿是夏日的光采。
「仇巖,我從沒想過有這麼好玩的事會全湊成一氣。看來這次停留在臨安的時期不會太無趣了。你知道,以往玩樂回來,等著的戲段子無非是林家如何如何以及貝家親戚又如何如何的,真是煩透了。」
並騎在他身邊的碩大男子一向沉默不語,但僅剩的獨眼卻灼然表示出他的專注。他比任何人都高、都壯,連身形頤長的劉若謙也硬是矮了他半個頭身。任何人到他眼前都嬌小不已。巨大的身形、駭人的外表,加上神力天生,致使他避世、退怯在人群以外,不願嚇人或傷到人。
「你想,把織拙的下半輩子寄托在劉若謙身上如何?這可目二對俠客佳人的美談哩。當然,這也得要織扭有意於他才成。」傅巖逍天生是動腦筋的人,低頭凝思的同時已飛快轉了數十個念頭,放心將駕馭馬兒的工作交給仇巖去打理。
「不過那並不是目前重要的事。我在猜霍逐陽會故意給我難堪而轉向林家洽談藥材買賣。只是……怎麼也說不通吧,他對林家那些人的觀感不會好過我多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要與劉若謙裡應外台或是各自較勁呢?無論如何,他是較佔優勢的。劉若謙對傅巖逍一無所知,但傅巖逍卻知道劉若謙、霍逐陽,乃至於『驛幫』的所有事。
當他兩年前開始與「華陀堂」做買賣,並日漸成為供藥的大商戶後,就知道總有一天他會與『驛幫』的代主霍逐陽交手相對。
他會親自前來倒是一項驚喜。原本入伙之後傅巖逍打算北上的。以購馬為名,好生瞭解一下此人。現下這位大爺撥冗來臨安,一切便簡單得多了。
布線了二年,不僅大魚如願上鉤,還帶了小小貢品,可不就是好玩的來處嗎?
江湖上傳聞劉若謙玩世不恭、聰明絕頂、性喜玩謹,希望不是人謬誤的說法。
「這織艷也真是頑皮,端著一張冷臉,倒看不出她復仇心如此強烈。仇巖,你想她會怎麼做?」傅巖逍斜脫了下身邊的大漢。
仇嚴久久才吐出兩個字:「不知。」
「以後任何人向你求藥,麻煩先告知我一聲。」傅山石逍歎口氣。早知道就別給那票娘子軍知道仇巖有一項天賦異能——易容術。
「不能給嗎?」仇巖以于闐語問著。他的寡言,一部分來自漢語的能聽而不能言,腔調也奇怪。
傅巖逍笑著拍撫他手臂。
「可以,只不過我想知道她們拿了要做什麼。還有人向你要東西嗎?」他問。
「封姑娘要解毒藥。她怕封崖的寵物。」
「該給,該給!她嚇死了。要不是有你在,我們一家子人早不知道被暗算幾次了。唉,一百毒不死我,頁不知道那些老傢伙哪一天會停止找人施毒,而改向找人收妖?」來了一個封崖,正好收集毒物,真幸運。
「他們有罪。」仇巖一百不明白主子何以放任那些人張狂。要不是主子沒點頭,他早丟砍下那些人的首級了。知道壞人是誰卻不能下手,今他心情好不起來。
博山石逍搖頭。
「那些人不該是我的問題。冤有頭、債有主,我還想看看霍逐陽的本事如何呢。這個北方新一代霸王,是憑什麼得到今天的地位的?想必有過人的能耐吧?」
「他恨你。」
「是,恨死我了。」傅巖逍大笑。每一想起早上與霍逐陽見面的情形,總不免要大笑一次。
那人簡直恨不得掐死他哩。
納妾、包妓,冷落結髮妻……這些滔天大居然成了生意談不成的肇因。多了不起的北方霸主呀!
心情大好,他指著右前方的坡道:「仇嚴,我們上去看日落,看誰先抵達——叱!」馬腹一夾,他率先奔馳而去。月白的綢棠在疾速下飛揚,被夕光照出黃金的顏色。
仇巖緊追在後,不讓膀下駿馬超越主子,以一個馬身的距離守護在背後。
陽光在前方,斜拉出長長的暗影於後。罩住了後頭人的身。他甘心於這些現況:守護與影子,並衷心期盼同生共死的永恆,不為任何事物而拆離。
第三章
傅大哥總怕她悶出病來,所以只要怕在家裡,總不時強要地出門走走。
雖已不是三月三日天氣新,但水邊依然多儷人。夏荷正綻,每一處荷池蓮芳首站滿了癡花人。
六月二十四日為蓮花誕辰,又稱「蓮誕」。凡花開必有賞花人:凡節日必有湊興人。夏日清賞活動,莫以此為甚。晝舫雲集,盪舟荷塘。才子仕女齊聚之處,少不得貝凝嫣也被領出家門前來。
唐風開放,大戶人家的千金集結詩坊、品化坊聚會是常見的事。但貝凝嫣生性內向,自幼便不適應外頭的玩樂之事。要不是傅大哥喜歡熱鬧,老是舉家出門行野宴,不讓任何人有借口閃避,貝凝嫣寧願留在家裡繡花。
臨安南郊近「祥雲寺」虛有一池檀滿荷的美景。傅巖逍捐了好大一筆銀子給刺史大人在池塘上搭了一座紅色拱橋,讓兩邊的往來大大方便。但對傅巖逍來說,他只是覺得多了一處美景與花相輝映,更加舒心神怡。
家丁尋了一處濃樹蔭的草地上大張的油紙與布墊,在小几上擺了冰鎮梅湯與梅子酒,以及幾樣點心,一夥人便各自弈棋,行酒令起來了。
無疑的,有傅山石逍的地方總是目光的焦點。
他本身的傳奇性,加上刺史大人公子的俊美無雙,身邊的夫人、妾室、紅粉知己美麗炫目不說,連家丁、丫鬟也清秀可喜。遠遠看去便像幅晝。有幾戶人家已有蠢蠢欲動的跡象,再不久就會日二連串的「幸會」、「打擾」了。在臨安討生活,若能搭上有權的刺史大人以及有勢的傅山石逍,橫圭在大街上也沒人敢說什麼了。
「封崖,你不可以再抓任何「朋友」回家養,不可以把妍兒帶到泥巴裡打滾,不可以把我家的笨小子帶去爬樹或涸水,不可以……」
「攏春,別交代了,你就跟去吧。」傅巖逍歎笑道。由斗草的遊戲中抬頭。要對三個加起來才十二歲的娃兒三令五申,還不如緊看著,否則依封崖好動又好奇得無可救藥的性子來說,即使他允諾了種種大人說的「不可以」,最後仍是相同的結果……結的同相是仍後最,」以可不「的說人大種種了諾允他使即,說來子性的藥救可無「那劉若謙也來了嗎?」
「當然,我們的曲段兒唱得不會比那邊少。」
佛寺內只有三三兩兩的人跡,有著貝凝嫣想要的清靜。讓丫鬟在竹園外候著,她踏步而入。
修竹與奇石妝點出佛寺內竹園的特色。由於「竹醉日」已過,現下忙著荷花盛事,哪管五月十三的竹口才過了多久。
不自禁來到幾株黃竹旁。眾綠叢中幾抹黃,在每年約五月十二日栽下,如今算來也有七株。八歲那年,「他」與父母打姑蘇來過節,自端午到重九,每年都帶來一株竹苗,得意的告訴她竹子可不全是綠的喲……
素手撫向如今已茁壯的竹身,不知道這樣的折磨曾往哪一日終止。再多的熱鬧與喧嘩,也補足不了另一種渴盼。為什麼只有地無法勇敢的由過往裡走出來?
織艷由殘酷的夫家逃出生天,在公正的刺史大人判允了「義絕」律法後正式與丈夫休離,寧願為伎也不願守貞或自絕,她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已為世人的標準吃盡了生為女人的苦楚,如今我改名易姓,只為自己而活。」她說。
封梅殊逃離家鄉為了亡姊所托,一切只為了給封崖正常乎安的人生。
「我要每晚安心的睡去,每朝乎安的醒來。一輩子逃亡好過眼睜睜看封崖被教成冷血絕情的創子手。」她說。
傅巖逍穿過絲路,抵達高昌、于闐一帶時,正好救下了因偷竊藥材而被動用私刑準備廢去一眼一手一足的仇巖——一個懷有滿身神力與武功的老實人。世人欺他、侮他也懼他,而他善良的天性致使他的人生處在克制中,縱使被人所殘害也要制止自己去傷人。這輩子唯一做過的壞事是偷取藥材救治撫養他的恩人。因有錯,所以任由村人廢他手足。傅巖逍只來得及救下他手足完好,卻無法還他一隻眼,以及已亡故的親人。
更別說傅巖逍本身了;他身上也發生了父母早亡,迫使他早年寄人籬下,後來浪跡天涯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