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席絹
流了血哪有不痛的?稍為破了皮就有人呼天搶地,而他身上的傷口比起跌跤,何止重上了數十倍?
可是那也是他所選擇的路,即使最為難走。
她懂的,那種人根本不在乎什麼,更甚的是偏要走向最坎坷的路,去跌個頭破血流亦無妨。
她不也雷同嗎?
有陸湛溫暖的懷抱在等候她的棲息,但她反而踟躇不前,寧願是心傷地步入失戀,也不要別人安排好的平坦路。她這乖乖女,其實根本名不副實。
第二次期中考過後,已是十二月底,展中冬季校服亮麗登場,白色大披風既搶眼又美觀保暖。葉蔚湘已許久許久沒再見到耿雄謙了,但擾人的思緒卻怎麼也揮不去。
得到了些許自由,生活依然一成不變地寂寞。
近來已少搭校車,反而總是走過長長的木棉道,守候公車的到來,也許是心中有著隱隱的期待,卻也一一落空。無緣人終難相見,事實一再告訴她要死心。
初戀與單戀向來難以善終,偏她寄托在那樣一名男子身上,希望更為渺茫。
快要走到站牌邊,她探手掏著零錢,不料一同滾落出口袋的,是那枚銀戒。她追了幾步,驀然停住——
滾動的銀戒在溜往下坡方向時,撞上一隻布鞋,止住了滾動,被鞋子的主人拾起,仔細打量。
不期而遇,她該用什麼面孔對待?!
耿雄謙身軀倚著木棉樹,立在路的一邊,與她遙望。
葉蔚湘怔忡了許久,思念的酸楚氾濫出淚意,竟又再一次對著他垂淚。而他蹙緊濃眉,像是厭惡,所以她連忙低下頭以衣袖吸乾淚水。
當她再抬起頭時,他已立在她身前,戒指攤在他掌心:
「你的。」
「謝——謝。」
她伸手要拿過,卻在觸到他手心時,讓他盈握而住。她圓瞪大眼看他。
「男人給的?」近些天他才知道她的諸多事跡,尤其她有一名護花使者,被譽為天才的白馬王子般人物。
不該再與她見面的,但洶湧的情緒澎湃,讓他失去冷靜,只想看她,不願去想她屬於其它男人,這女孩……應該屬於他的!
他又將她拉近了些,以另一手圈住她腰身,看到了她的消瘦蒼白:
「說話。」手勁才轉為輕柔。
「說……什麼呢?」她沒有掙扎,只能以手輕貼他胸膛,不讓距離太過接近,卻又近似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真實的暖意。
「戒指——」他說著:「代表某種情意宣告嗎?」
「我不戴它已好些日子了。」
「沒有意義?」他指著銀戒。
她堅定地點頭。.一抹銀光往草叢中飛去,讓她低呼了聲,下意識要奔去拾回,卻讓他摟了個死緊。
「不許留戀。」霸氣的命令像是王者宣告他專屬的城池不容他人進佔侵犯。
「我沒有,只是,那應該還給他,而不是輕賤他的心意,我不能那麼做。」
「除非你依然三心二意,否則就該對一方絕情到底。你明白自己的心意嗎?」
他嚴苛地道,不由分說吻住她唇瓣,不管她心意如何,他霸定她了!
狂熱的情潮再度波動心湖,她虛軟地靠著他,顫抖的嬌軀承受著他的狂烈如火,怯生生的藕臂圈住他腰,為這相屬的一刻暈眩難抑。
「我們……該怎麼辦呢?」埋在他頸項間,她不夾期望地問著。
「你會是我的牽絆困擾——」注視她受傷害的淚眼,他仍是誠實地陳述:「我的生命不該有你,但……上天總愛開我玩笑,隨時要看我臣服倒地。」
「那你為什麼要來?你……大可像以前一樣走開,嚇跑我,我……反正我沒臉自己送上門。」
她當然知道自己太軟弱,像是那種適合坐享其成、分享伴侶成功的米蟲,而不夠強壯到陪伴侶開疆拓土。也之所以,她知道他不會要她,將她看成累贅自是正常人會下的定論。
可是……難道這樣的她就沒有愛人的權利了嗎?愛情本身為何要扯上那麼多利益上的考量?至少,她可以做到不累贅他的地步呀!
「我知道與你有相同背景的女人更適合你,但是……但是……你……」天生的不善辯駁致使她什麼申訴的話都說不出口,最後只細若蚊吟夾著哽咽出聲:「你又為什麼來?」
伸出手指拂過她唇,複雜的顏色不斷變幻。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能理智地評判好壞,他便不會來了。
「沒有什麼女人會適合我。身為一名混混,社會上的敗類,早就不該妄想娶妻生子,免得生下壞胚子,拖著人下地獄。」他冷笑。
察覺又有一波放學人潮即將過來,他拉住她手穿過馬路,往林子中走去。草叢後方放了一輛重型機車,也給了他們充分的隱私。
葉蔚湘憂心地看著他:
「你真的打算走入黑道?那種生活……」
他冷銳的眼令她不能說更多。
「這就是我不要女人的原因。我會走黑道,也絕不讓自己有弱點成為日後對手攻擊我的要害,而我更不要放一個自詡救世主的女人在身邊,天天要求我改過向善!每個人有他合適的路走,在這一點你最好住嘴!」
「為什麼?難道你受傷不會感到疼嗎?」她低下頭看著他身體,尚有幾處傷口未復原。姑且不論善惡是非,光是打鬥必然的流血事件,還不夠教人擔心掛懷嗎?
他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當然會疼了,否則我怎麼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他的手掌眷戀她柔嫩臉蛋的觸感,怎麼也放不開。
他不能有女人、不能有弱點,否則他的步伐會被套住,動彈不得,可是,他的手、他的身體、他的神智,卻獨獨失魂在這女子身上,猶如中邪一般。他們也不過見過幾次面,卻總是糾纏住視線,那時他就知道,有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正在等著他陷入!然而他還是打不倒心中的想望,眼睜睜看自己意志被斗倒,奔來這女孩面前,不由分說地宣示強佔,只因聽說有那麼一個卓絕不凡的男子早已佔有守護她多年,並且打算擁有她全部的生命。
他沒有資格不允許,但他該死的就是不允許!
只是,他要得起她嗎?
審視她美麗的面孔、純真的眼眸、乾乾淨淨的氣質,都是來自好家庭的教養才會展現的模樣,與他比起來簡直是極端;她太好,而他太壞。
楚楚動人的眼波睇凝著他,不安地感覺到他的猶豫,徘徊在接受與放棄之間,直到他臉沉了下去,她的心也沉到深淵之中——他……不要她?依然不要她?
「我……不會拖累你,我不會的。如果有人拿我威脅你,我會先自殺讓他們無法害你;如果你要當流氓,那我也不會再說什麼,我只是想在你身邊……不要推開我……」結結巴巴的聲音在漲紅的面孔下逸出唇,她不要不戰而退,至少他該給她機會,不要輕易放棄她……
耿雄謙看著她眼眶又湧出淚水,歎了口氣。跟了他的下場就是要有自殺的心理準備嗎?這是他最不樂見的事,又怎會允許它發生?
「你還太小,不宜擔心這種事。」
「但是你不要我。」
「我不該來,但又自私地不允許你選別人,讓別人吻你、抱你。」他以為他可以不在意,但他錯估了男人自私的天性。他要不起她,也不要她成為別人的;這念頭始終沒變。
將安全帽戴在她頭上,煩悶的問題拋在腦後;他會找出方式的,也許在她成長之後、在他有基本的勢力之後,他可以做最好的安排,反正是放不開她了。
激活機車,讓她坐上從未有人佔有過的後座,他輕道:
「抱緊。」
機車駛向大馬路,風聲呼嘯在身邊,顯示速度驚人。
他沒說要去哪裡,她也沒問。
「蔚湘!」
一聲不置信的大吼穿透機車咆哮聲,傳入他倆耳中。距他們五十公尺處,正僵立著森冷的陸湛,即使有安全帽遮住面孔,他仍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那是他的小女孩兒。
耿雄謙煞住機車,冷冷打量著遠方那個氣宇軒昂、一派貴氣的少年。
就是他!
他們心中一致有了答案。
耿雄謙側著臉看背後的她滿臉惶然害怕,不自禁輕拍了下她交握在他腰前的手,再投去給那男子冷淡的一眼後,加足速度,轉眼間不見蹤跡。
留下面孔森冷、僵直的陸湛,雙眼燎燒著足以焚燬全宇宙的怒焰。
就是那個不良少年讓他小心呵護的蔚湘性情大變?是嗎?終於給他找到了!
第四章
掀起風波無可避免,早晚她都得面對。
只是她料錯了,陸湛並沒有告知她的家人。在她七點回到家時,沒讓耿雄謙知曉她家中的狀況,所以他自是不明白當見到情敵之後,她所必須承受的不單只是來自陸湛的指責而已;更甚的,是家中更大的風暴。
她只須單獨面對陸湛,但那也是非常艱難的事。
以溫書為理由,她讓陸湛帶到他那邊,方便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