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席絹
中午用完了午餐,她努力壓下想離職的慾望;雖然她畢業了一年,也做過一些短期的工作,但可從來沒有半途而廢的紀錄!懊想的,是要如何調整自己的教法,不會太偏重考試,又不會使學生一無所獲才是。信心!信心!她需要信心——
「宋老師,早上的課還適應得了吧?」一罐汽水放在她桌上,伴隨而來的是中氣十足的聲音。
是體育組的周凱文老師;他曾經是短跑國手,後來每當有運動會時都由他當教練,訓練區域選手代表,是珍貴的單身漢之一。沒法子,這個學校男女老師比數是一比四;沒娶老婆的男老師都是珍貴的資源。這學校的男老師都長相端正,體育組的老師中就屬周凱文擁有一身健美肌肉,加上風趣開朗,常常吸引了女老師與女學生的愛慕眼光。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什麼,反正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就對了!宋湘郡就是他們家的房客,他特別關愛也不會引起別人側目。
宋湘郡看了下課表。
「下午還有兩堂課。」其實她的課不多,只有五個班有她的課。每班一周有四堂英文課,算一算,她時間充裕得很。主要是因為剛開始教學,校長不太敢放大多班級讓她帶;幸好那三班都不是高三班,而是一群初上高中的小孩子,還沒選組,壓力不大。每天平均上四堂課對她而言算是輕鬆了。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去觀摩別人的教法。周凱文的妹妹好像也是教英文的,看來不太好相處;可是同住一個屋簷下,去請教她應該不會給人臉色看才對。「你妹妹玉嬋下午有課嗎?」她在英文老師的區隔座位中,看不到周玉蟬的影子。在教職員工辦公室內,課任區的老師各科都有一個區間,方便互相討論課程與進度。
「她呀!」周凱文一屁股坐在湘郡旁邊沒人坐的椅子上。「去看她的心上人。」說完仔細看著她美麗的臉蛋問:「你呢?回台灣也是因為心上人的關係嗎?」
他的問題像在探索什麼事!宋湘郡平常雖然大而化之慣了,某方面卻敏感得驚人,她瞥了他一眼,淡道:
「你的問題太深了!」有時候中國人的習慣性熱忱總不管會不會無禮的探人隱私,惹人不高興。
「好吧,反正那對我沒影響。如果你想找我妹妹,下午四點可以在柔道練習場找到她。她計畫在今年底前把自己嫁出去,與她有同樣念頭的是會計部門的主任會計施美玲女士。先讓你知道,免得將來看到她們水火不容的情況時會嚇到。」周凱文笑了笑。有幾個穿體育服的學生在向他招手,他點了頭,道:「我走了!如果你留到五點半,我可以載你。」話完人也走遠了。
坐在宋湘郡對面,同樣是新進英文老師的鄭由老師滿是欣羨的道:
「他長得很帥,不是嗎?」
「哦!」是嗎?她沒發現!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她英俊又完美的哥哥!忍不住掏出皮夾,看著與哥哥的合照,心中準備要計畫「報仇」了!周凱文提過,「白」是鎮上的大姓之一,有五分之一的人姓白,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親戚關係。這一來,白水晶這目標就不太好找了!沒關係,有志者,事竟成。她有六個月的時間。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這個小鎮真的與她犯沖嗎?不!還不能說是這個小鎮,光這所學校就夠她吃不消了!下午上的那兩堂課是男生班的課,沒料到他們很誇張的封她為大美女!下課後,她收到了十來封情書。她訝異的合不上嘴,愣愣的走回辦公室;在樓梯轉角處與一個提水的男學生撞在一起,她全身濕了大半!懊死的是夏天的布料——白色的真絲襯衫遮不住她若隱若現的胸部!而她今天正好只穿襯衣而沒穿胸罩,薄薄的兩層衣料不小心還會春光外洩;她那敢回辦公室?一路遮遮掩掩往沒人的榕樹林走去口那邊是後校園區,二年後要建社團大樓,所以空著一片大草地,與校舍隔一片榕樹林,算是最隱密的地方。她得冒著被太陽烤出黑斑、太陽斑的危險去曬乾她那一身濕透了的雪白長洋裝。還不知道可不可以干呢!若干了,只怕也會縐得像在草堆中滾過一圈似的了。第一天上班,難得有心情精心打扮自己,卻落得如此,她開始認為自己的前景堪憂。唉!目前最重要的是弄乾自己,而且不能給任何人看到……不能給任何人……
「哇!」她的低呼全來自她自認找到一處較陰涼的樹叢,又以為完全不會有人看到的隱密處,然而才撥開灌木林打算走進去,就看見一雙深黑如星——而且屬於男人的眼!「哇呀!」這一聲驚呼,來自她意識到自己為了要讓內襯早點幹,所以解開了洋裝上身的排扣,她此刻是完全衣冠不整的讓一個男人看光光了!連忙轉過身去。
她相信她的頭頂一定冒煙了!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裡也許會有人!完蛋了啦!她該怎麼辦?天哪!如果他是色狼……
她還沒開始拔腿跑時,一件淺黃色的薄外套從後面丟過來,不偏不倚,力道正好飄落在她雙肩,蓋住她上半身的困窘。外套的下擺長到她膝蓋,也就是說,她可以完全遮住了!她連忙穿上,拉好拉鏈後還不怎麼有勇氣去面對身後的人。可是,這人是個不錯的人,他是個君子,所以,不管有多麼難堪,她一定要向人家道謝!她一向是有禮貌的人,從小到大,乖寶寶的獎狀都有她的份。宋湘郡正在苦思感謝詞之時,發現身後有愈走愈遠的腳步聲!驚得她連忙轉過身,那人已走向榕樹林了!她連忙跑過去,這人好心的留這一片空間給她曬衣服,也明白她的困窘——她真的沒禮貌了!可以知道的是,這人比她早來,而且常常來,剛剛那一小片天地也許正是他休息的地方——是她打擾到他了。
「你……」她明明相準他的手,要抓住他,卻不料眼也沒有眨的,那人的手竟讓她抓得落空了!他會變身術嗎?還是練了那種乾坤大挪移什麼的絕世武功?一時的呆愣使她步履不穩。整個身體眼見就要往草地跌去!她的白洋裝今天真是多災多難——突然,也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隻突然出現的手臂摟住她的腰;下一秒鐘,她已跌落在一具堅硬如鐵的懷中了!哇!這人會法術!
她好奇的沒有從他懷中起身,她忘了!只楞楞的抬頭看他;而他,竟也抬著頭看天空。天空有什麼好看的嗎?還是他不屑低頭看她?她不甘心的打量起自己,才發現以他那個角度輕易就可以從寬外套中看到她的身體……那麼,他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才趕緊調開目光的嘍?
「你看到了!」她低叫出來,退了好幾步,雙手緊抓住領口,面孔紅透,天
這地方果然與她犯衝!她被一個陌生男人看到身體了!雖然只是上身,但連看了二次……
可以安慰的是,那男人眼中也有不自在;他像是那種沉靜少言的人,面孔少有情緒呈現,那麼他這種輕易可見的不自在代表這種「相見」方式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且他一點也沒有侵犯或輕薄的念頭。這人看起來一臉剛毅正氣,光看那張臉就知道不會是壞人——而且他長得很高、很壯……又——挺好看的——天!她居然為此感到些許安慰!她在想些什麼呀?她的身體被陌生人給看了,這是個嚴重的大問題!她高興個什麼勁?神經病!她應該哭才對呀!但她又哭不出來!怎麼辦呢?
「呃……謝謝你。」給人看了還要對人家道謝?自己真的神智不清了!不!她急忙又道:
「我的意思是,謝謝你借我外套。我回去洗好後還你,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斑大男子仍看著校舍那一邊,聽她這麼一說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柔道社的客座老師,白悠然。」話說完就走了。
白悠然?好奇怪的名字。不過那人倒真的相當怪異,怪名字配怪人,負負得正,也沒有太詭異就是了。這個男人——怎麼說,很迷人的一種人,與她親愛的哥哥有得拼,都是體貼的人;但氣質上南轅北轍。這個白悠然的柔道段數一定很高!剛才他那一摟,她就知道那人一定有一身糾結的肌肉,全身陽剛的氣息……讓人靠近時有些恍惚……
陽光仍然炙熱,她連忙走回樹叢後面那塊草地,當務之急就是曬乾自己了。拉開外套拉鏈再度看到自己狼狽的上身,熱潮又湧上臉蛋;若換做是在古代,那個白悠然如果不肯娶她,她就得去自盡了!旁人這麼看了,即使是二十世紀末的現在,她仍是在意得半死!她一直認為只有丈夫才能看她的身體,這白悠然……倒搶先在她丈夫之前看了一半,唉……慘昏了!希望待在這小鎮的半年中,不會有更糟的事發生!自己只不過是來報個小仇而已嘛,老天幹嘛看不過去偏要與她作對呢?那些成天無惡不做的人反倒活得安適自在,有點沒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