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席絹
白水晶彈了一下手指說道:「我就說我們可以合開事務所;我只管往前衝,而你是我的張良。」她吐了口氣,看向熟睡的三個少年說道:「我一直相信正義不滅,才去念法律,因此,我要辭了現在的工作,投入丁皓這一方;我相當羨慕他這種亦正亦邪的身份,充滿刺激與危險性,雖不被社會所認定,卻是真正在做事。這三個小孩的個案只是冰山的一角,一定還有更多這種孩子,或真正需要有人為他主持正義公理的人存在。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所以日子過得很無力,也很粉飾太平;現在,終於有事可做了。」
「這也是我跟在丁皓身邊這些日子以來的感觸。」朱浣浣看了一下手錶;答應要給丁皓帶飯去的,時間差不多了。「水晶,我先去公司,下午我會與丁皓一起來安排這三個小孩的事。你還要待下來嗎?」
「等會阿婆醒了,我要與她說幾句話。我想安排她去療養院,看她願不願意了。」
「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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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公司瀰漫一股沉悶的氣味,所有人都盡可能離七樓遠遠的。各大主管皆互相走告:今天老闆情緒跌停板,要命的別上七樓,以免被當成炮灰,死得不明不白。人人小心翼翼埋首工作。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今天浣浣一大早就匆匆出門,只說要請假就不見人影,不待她細問,就與白水晶大包小包提了出門。而那個孟冠人昨天回孟家吃晚飯,今天卻失蹤了,不來公司也不打電話來說一聲。丁皓早已一肚子不高興,偏偏來公司坐不到五分鐘,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父母打來的越洋電話,劈投一陣大吼大叫——是他那個幾百年沒發過脾氣的老爸;再來是責難與不滿——來自他那溫柔、並且凡事支持他的老媽。他們非常不諒解他對方家悔婚,更不諒解她看上一個肉彈女人的事實。丁皓不知道勇叔怎麼說的,也不知道方家如何對父母哭訴或責難;他也火了。他做了入獄後即不曾再做過的事——與父親互吼,然後甩上電話。那只可憐的電話——如今只成一堆殘骸——被砸到牆角奄奄一息地哭泣,悲歎自己不幸的命運。
有幾個接到大生意的主管喜滋滋地進來報告,全都抱頭鼠竄,沒命也似的逃出去,身後跟著丟出丁皓隨手抓到的筆筒、書夾文具的。沒有人見過丁皓髮過這麼大的脾氣,於是在心中蒙上陰影的同時,也在揣測是不是公司要倒了,還是朱小姐偷人?
朱浣浣一進公司大門,守衛就好心勸她待會兒再進去。她不明所以,走入大樓,總機小姐個個面色凝重地叫她千萬保重;後來有告訴她,待會正在發一場天大的脾氣。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呀。他仍是上了七樓,電梯門一開,她就差點踩到幾個重要的檔案夾;在放眼看過去,她相信丁皓的辦公室內已經空蕩蕩沒什麼東西可以再拿來丟人了——連沙發都給他丟出來二張。
她走了進去,就見丁皓手上一瓶酒,一邊往嘴裡灌,一邊扯著衣服。辦公室內能破壞都給他破壞完了;而現在的他,是她印象中衣冠最不整的一次:上衣扣子全開,露出壯碩的胸膛;長褲沾了灰,雙腳又將鞋跟踩平,不肯好好穿上。滿屋子的酒氣;而他正坐在敞開的窗台上,看向外面。這種髒亂簡直讓她想尖叫!他到底發了什麼神經!沒來由地弄得一團糟。
「丁皓,你對辦公室的擺設不順眼也犯不著大肆破壞呀!」朱浣浣將手中的飯盒放在地上,想要扶起翻倒的大辦公桌——天哪!真是重。
「你去哪裡了?」
「我——」她正要回答。
「我是你的男人,你卻一點也不在乎我。我不是跟你說近來你不大安全,要出門都要詳細對我說嗎?你當我的話是放屁呀!煮了一大堆東西,去給你那些高學歷的小白臉吃嗎?」他現在要發洩的是他的暴怒與不安;父親氣極後口不擇言的話,深深刺傷他……
——你以為一個高學歷的富家千金會看上你嗎?
——你吸引人的就是你的勢力;一個無依無靠、徒有美貌的女人,只會在有麻煩時才會選中你!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迷戀那種女色,你昏頭了!我丁武絕對不贊成你娶不三不四的女人入門。
——娶了她,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醒醒吧!你憑哪一點證明她是真心的?
學歷與背景曾是他不敢要浣浣的原因;即使她現在已深深陷入再也顧不得學歷之類的差距,但不安依然存在的!而這「不安」又重重打擊到他的自信、自尊——她竟然為一個女人如此神魂顛倒。早上浣浣匆匆出門,那種似乎在逃避他的懷疑因子在心中著了床,而後在父親撩撥下,怒氣像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整個早上,他呆坐在這裡,想著浣浣周旋在一大堆高學歷的朋友中,招蜂引蝶,將她精心料理的餐點送給男人們吃……而他們都在笑有個丁皓的傻瓜輕易成了朱浣浣裙下拜臣之一。
這真是荒唐!但他已失去了理智,放縱思想越來越不堪入目,將自己的大腦折磨得慘兮兮。
「我——」她一雙大眼圓睜,正待說明。
可惜又來不及說完就被丁皓打斷。
「我是你的第幾個男人?一個千金小姐為什麼會看上我這個坐過牢、又沒學歷的男人!我甚至沒有冠人那麼吸引人容貌。」
天哪!今天是說明日子?為什麼一向冷靜的丁皓會突然奇怪了起來?竟然還懷疑她的真心!才一個早上而已呀。不行!她一定要開口;她不要吵架,也不要再聽丁皓自以為是的自話自說。於是,她飛快的用手摀住他嘴,很快的開口:
「聽我說,丁皓。我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不過,你必須先聽我說完話。有三個少年,昨天在凌月巷搶了水晶的皮包,被石強抓到,後來才知道是為了救一個阿婆的生命,昨晚他們已將阿婆送醫院了。一大早,水晶找我做了一些飯菜去給那三個孩子吃,他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那幾個孩子是從一間私販人口的孤兒院逃出來的孤兒。我與水晶打算幫他們。我記得上回你說過,你的朋友中,有很多開機車行的、開餐館的,很樂意收學徒。我想要安排他們工作,並且送他們去唸書——不許開口,我話還沒說完,你只要點頭或搖頭就行了。」她凶巴巴地叫著,但聲音卻不帶一點威脅。丁皓終於平靜不少,點了一下頭,狂怒的眼神和緩清醒不少;他依舊沒有放開她的手。
浣浣又開口:
「我不喜歡你對我凶。我最討厭與人吵架,因為我不懂得怎麼吵,也一定會輸。首先,我們先來討論『我不在乎你』這個問題……如果我真的不在乎你,不會發生什麼事都第一個想到你;我打算一輩子跟著你了,你還說這種話,並且像吃了火藥似的吼我。如果將來我得一直承受這種待遇,我發誓,不管我有多麼愛你,我都一定會離開你。再來,什麼叫『高學歷』的小白臉?我到二十四歲還沒有初吻,還沒有人碰過是有原因的;那些高學歷、或富家公子哥兒,一個個只看重我的外表,只當我是胸大無腦的女人,常常露出色迷迷的眼光光想沾我,而對我的好成績卻不以為然;曾經還有人惡劣造謠說我色誘教授取得高分數。我一直在等——等一個能真正欣賞我的內在的男人,知道我的單純與自愛,能用疼愛的眼神眷寵我一生,而不是以低俗的眼光看待我,或只企圖要沾有我的身子;我以為你就是我一直衷心等待的人,可是你竟然開始懷疑起我來了,丁皓!你混蛋!」朱浣浣一向不掉淚的,但兩滴淚水硬是不小心滑出眼眶。
丁皓急了,忙要拉下她的手開口,但朱浣浣捂得更緊。「別開口,讓我一次說完;你一開口老愛自說自話,不給我發言的餘地。」
丁皓不再掙扎了,手指很輕柔地拭去她的淚,眼中是辯白與懊惱。他內心深處早知道浣浣是怎樣的女人,可是,他無法控制自己在撩撥後熊熊的烈火;他太急需浣浣的保證來反駁父親的質疑……但,這同時也傷害到浣浣了。她從不知道女人的淚會讓他的心揪緊疼痛。
「我沒有征服過什麼男人;我也不曾企圖征服過你,愛情應是兩情相悅的事。說征服,就太有決戰意味了。我只要你好好捧住我的心,不要誰征服誰。」
「是的,你坐過牢、高中沒念完,又沒有美男子的面孔;可是,那又如何?我看見冠人沒有心動的感覺,卻在與你相視的一瞬間失神。就是你了,丁皓,我自己情不自禁愛上你了。你以為我會替陌生人清理屋子無怨無悔嗎?還讓自己全身疼了三天三夜;都是因為你的屋子呀。我替石強打理屋子可沒那麼賣命,是不是?我們現在說清楚……如果你的愛情中還要摻入門當戶對、學歷相當的話,趁早去找別人,找那個方小姐也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如果你真的愛我,從今以後最好再提這些事,我聽一次就倒足胃口!」他終於放下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