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絹
日本男人!典型的。
蓮吟看著尚有一公里的路程,再看看女兒直點頭的模樣。有何不可呢?便上車了。
望著手中一大束白色海芋,淨靈的美感令人喜愛。有點好笑的發現,第一次送她花的男人居然是個陌生人?實在有違愛情規則。他為什麼送她花呢?送給一個已婚女子實在是浪費了。
「為什麼送我花?」
磯裕司回她一笑:「適合你。也代表我衷心的仰慕。」
這麼直率的回答嚇壞了蓮吟。老天,他在說些什麼呀?不會是她心中想的那個意思吧?仰慕?
「你在開玩笑,我有丈夫了。」
他趁紅燈看了她一眼,似欲言又止,最後終究隱藏在輕鬆的面具下。
「他明白他的幸運嗎?」
「有待他發覺了。」她放心一笑。看來是自己多心了,誰會對一個已婚婦人動心呢?「你今天為何會來?是櫻子有事托你來轉達嗎?」
「她呵,正忙著與第十一位候選人約會呢!」磯裕司搖搖頭。
「那你們兄弟倆不加油可不行啊。櫻子是個好女人,不似一般的千金小姐。」目前為止,櫻子似乎尚無中意人選,尤其特別討厭磯晃司,不知為什麼,在蓮吟的感覺中,這對兄弟都是很好的人,英俊有能力,而且正直,當丈夫可以了,就不知櫻子還在挑個什麼勁兒。
磯裕司緩緩將車子滑下公寓的地下停車場。直到泊好車,才道:「她是好女人,而且一定會成為我的大嫂,我不趟那種渾水。」
是嗎?磯晃司對櫻子勢在必得?她可看不出來。看著身邊磯裕司溫柔的笑容,更加地不明白他的來意。
「你今天前來,有事嗎?」
「明日櫻子家有一場晚宴,不知我可否有榮幸護送你去參加,並且當你的舞伴?」
「可是,我並不打算去呀,對那些宴會沒興趣之外,我也放心不下丹芙。」蓮吟婉拒著。何況她還有一大堆教材要準備。
磯裕司輕皺眉頭:「你該多接觸人群才是,尤其在我前來時,櫻子說非纏到你答應方可以回去覆命,這會兒,我真是沒臉回去見她了。」
步行到四樓,已抵達門口,蓮吟有些為難地看他。他的熱心令人不忍拒絕,可是……
「磯先生,我──」
「難道一束海芋還不足以賄賂你嗎?」他開玩笑地問著,扮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害蓮吟直笑個不停,霎時之間陌生感已不復見,與他的距離又拉近了幾分。這男子,是很可愛的,也許他是她這次在日本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呢!
「一束小花就夠了嗎?」她使刁地問。
「那麼……」他故作深思,然後討價還價地說:「再一盒巧克力好了,多了就免談。別太貪心。」
「考慮考慮嘍!」蓮吟俏皮地對他吐了吐舌頭。
然後兩個大人笑得像孩子一般。
奇妙的友誼,在瞬間滋生了。
這種中性、安全(她以為)的友誼,不正是她現在需要的嗎?雖不足以彌補心中那塊空洞地,但至少是一抹明朗的陽光,使她的心不致完全黑暗。
自然的,邀磯裕司一同入內吃晚飯。單純的心,未曾想過他會對她好的原因會來自其它。在美國,中性友誼非常普遍,所以她對他的態度是成為好友的那種,完全不設防;只不過,另一人會不會做如是想,就不得而知了。
她沒有注意到,在磯裕司深邃的黑眸中,正燃燒著一分愛戀,直直地纏繞於她週身……
往後,理所當然的,磯裕司不斷地出現在她身邊,兼任司機、朋友、玩伴、導遊,介紹了她們母女好多東京市內值得一玩的地方。
蓮吟只是感激地想著他的熱心盛情,可不曾精敏地感覺到人家是在追求她。只道大男人主義的日本男子仍有可圈可點的地方,而且她週遭的人都很好,讓她的生活充實得不再去為丈夫的了無音訊而失落傷懷……很少很少會再去想東方磊,只除了夜深人靜自己一人躺在大床上時,腦子裡怎樣也避免不了浮現他的影像,數著他音訊全無的時日有多少;難免有怨懟,更別說擔憂他去風流播種了!櫻子的話常響在腦海中讓她心驚膽跳,殺傷力可見一斑。
為什麼東方磊不能像磯裕司那般多情幽默呢?任何一方面比起來,東方磊都差了磯裕司一大截。不溫柔、不體貼,沒有感情沒有心,一出去就像斷線的風箏,連一通問候的電話也沒有,丟了她們母女在陌生的東京就一走了之。照顧她們母女舒適無虞的,反倒是素昧平生的外人。他那個丈夫,實在是太失職了!
但……心中腦中,卻無法抑止自己去想念她那個無情的丈夫。
不愛他嗎?若能不愛,又哪須牽腸掛肚、患得患失?
她愛他,是嗎?逼自己誠實,去正視自己的心,這血淋淋的事實再難否定了。
只是,愛情怎會是這般?找不到甜蜜處,卻接連一串串的苦澀。他們一直在爭吵呀,為了孩子,為了婚姻必然的義務,更為了他的不識情為何物。
他笑她冷血得可以擅自製造一名孩子,卻又天真得企望愛情,所以拒絕共享一張大床。
這一段婚姻的波折,所有錯誤的箭頭全指向她。也許,她是錯了不少,隱瞞了最真實的話語,將自己打入冷血的一方,如今想要平反,根本難如登天。他被她氣走了,歸期不定──也許再也不回來;她趕他滾離她的床,他再回來有何意義?
但是呵!但是,她只是一個不識情滋味,不知該拿自己感情怎麼辦的女子呀!許多做了不能回頭的事,當初都是在不知後果輕重的情況下去做的!想保護自己的心、想粉飾太平、想要讓自己的世界正常運轉……結果,卻適得其反,如今,她只覺得悲慘。
這樣的惡劣處境,東方磊也該負一半責任的,他根本完全沒有當丈夫的條件,他只當他完成了一件交易,卻以為婚姻的形成非關情愛!他也太天真了──與她相同。
她是天真得期盼他愛她;他則是天真得以為任何事都可以以死板的法律條文來規畫行事。
可能,他與她都是感情的白癡。這樣去想,或許能讓心態稍為平衡一些,但不免感到悲哀。
與她非親非故的磯裕司,卻不吝惜地給予她種種幫忙與體貼,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了。為什麼東方磊,那個她得稱之為丈夫的男人卻做不到?
今天已是東方磊前去台灣的第十七天了。想他,好想他,這種可以叫做「閨怨」的東西,在婚前的另一名詞叫「相思」。
如果感情是歸理智管的,那她一定會慎選一名好男人來愛,像磯裕司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但……唉……
「怎麼了?又歎氣!我帶來的壽司真的令你吃了想哭嗎?」磯裕司做了一盤沙拉出來,故作不悅地質問她。
蓮吟笑著瞪他:「你沒聽說過太好吃也會使人歎息嗎?」
「那麼接下來這一盤沙拉可能會好吃到讓你一下子歎息完三年的份量。」
「吹牛王。」她噓他。
為什麼她的愛人不是他呢?
像今日,她沒課,磯裕司便告假買了一大堆菜來她這邊吃,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東京會感到寂寞。他真是個好人。當然,他對她好,櫻子早就提醒她,沒有一個男人會盲目地對一個女人好,要她保持一點距離,免得讓人會錯意。
可是,他與她之間一直維持在好朋友的尺度中。蓮吟認為不必多慮,他甚至沒碰過她的手,也沒有奇怪的表情,真要制止他放感情不就顯得自己小心眼,自以為是?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追求她的意思。
還不如真當他只是好友的對待,兩人相處時才不會有尷尬。
磯裕司人很好,比得東方磊益加失色,但她的心卻始終掛念著那名拙劣無情的男人。這樣的思念,她還能承受多久?
磯裕司輕輕地問著:「你在想他?」
「是呀。」她的歎息充滿無奈,覺得自己已能體會怨婦的精髓。
「他對你好嗎?」他問得認真。
「『好』的定義在哪裡?」她反問,其實是有心拖延這個令她難堪的答案。
「疼你、惜你、給你所有世界的快樂。」
「你知道,男人一旦娶了妻便會遺忘那些戀愛時的心境,你所說的特點只能在婚前找到。」
「你不快樂。」他肯定地給予問題一個答案。
蓮吟很好奇地問他:「已婚的女人若想要有快樂,只能冀望丈夫給予嗎?這是日本婦女的思維方向?」
磯裕司點頭:「女人是花,男人是水,花離了水使會枯萎。」
這論調可真是大男人極了。
蓮吟不表贊同,更無法接受這種謬論:「這種說詞,猶如已婚女人便得喪失自身的人格去依附丈夫,以他的成就為成就,以他的喜怒為自己快樂或悲傷的指標。這種生活方式大大戕害了女人的自我,怎麼反而會被認為是正常的事呢?不管是什麼身份,已婚或未婚,都該保有自我的主權,不要讓『愛』來充作借口完全對丈夫迎合才是。你們男人若負擔不起女人的嗔怨喜癡,就不要妄想要去主導!讓女人吸一些自由空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