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席絹
白煦被她這麼直率地盯著良久,不禁有些赫然,起身拱手:「在下白煦,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是沒有,不過,白公子,與其待在這兒被某些陌生人騷擾浪費時光、夾帶無禮放肆,倒不如動身去尋找令徒,看看她有何準備不周全,加以幫助不是更有意義?畢竟明日之戰,大意不得。」
世家公子有放肆的特權,世家千金自然也有目中無人的權利。她擺明了就是要讓剛才出言不遜的人下不了台,並且損得他灰頭土臉。
「你說什麼?我哪裡放肆無禮?」慕容慎文拍案而叫。
「我指名道姓了嗎?我罵瘋狗你湊什麼熱鬧?奇怪了!」她閒閒地指向客棧外亂吠的幾隻野狗,堵得慕容慎文發作不得,兀自漲紅面孔。
「白公子,我想你該動身了。」她將桌上的包袱交到白煦手上,不由分說就推人出去。
「這位姑娘——」
「玉婉兒。」她揮手。
他微笑拱手:「謝過。」他確實憂心葉盼融,不知她有無受傷,畢竟她對毒的認知並不深,倘可必須快些找到她才行。能在分開餘日又見上面,便是緣分,表示一定有他使得上力的地方。
「跟著他走,一定可以看到冰葉。」費北歌站在門口說著。
「我們這一趟前來,不就是想見識一下這位女人嗎?何不跟上?」唐浚興致勃勃。
南宮卓阻止:「各位,咱們已無禮於白公子,不該再做這種事。」
「對極!各位的行徑簡直可恥至極,探人隱未免探得太超過了。」玉婉兒環視神色各自不周的四人,微微一曬:「我也要走了。見識了四位公子,方知『百聞不如一見』的真正釋義。」流瀉出的笑語可不是那麼一回事。
隨著她走遠,費北歌第一個跳腳:「我的天!她不會是一個人由應天是來?那我可不能放她一個人行走,太危險了!各位兄台,我先走一步了。」一個縱身,他追隨佳人芳蹤而去。
剩餘三位公子,神色各異地站在門口望著人來人往的街口沉思了起來……其中最不開心的,當然是被冷嘲了一頓的慕容慎文了。
第三章
在葉盼融的性格中,絕對不存有「依賴」這兩個字。在每一年的冬末,她只允許自己有幾天小小的脆弱,也就是當她見著了師父,與他一同生活的那幾天,但以後的日子,她是不依賴任何人的。
也之所以,在她因吸入不知名的毒粉而全身劇疼如針扎時,她沒有想過要求助師父,或任何一名解毒高人。
這是屈陘向來慣用的伎倆,先派手下來探虛實,不斷地用毒來測驗她對毒的認知。她早知道的,只是沒料到第一次使毒無效後,再放了第二次,卻令她功力散得只剩三成;並且每運一次功,便消失更多些。屈陘知道他成功了,於是下決定在明日「解決」掉她。
每一次的失誤,皆是她的經驗。既然她以前可以活過來,自然這次也行;再不濟,她也要與屈陘同歸於盡。她相中的罪犯,絕不會在她手中錯過。
火苗上正烤著一支柳葉刀,待刀面已足以熱得煮熱任何食物時,她在手背上劃下一刀,紅中帶黑的血液滴了下來,但同時也因表面皮肉的焦灼而收住了血口。冷汗透過重衫,而下唇也咬出一排血痕;她抹了去,也看了下,是純然的血紅色。
她淡淡一笑。很好,她還有時間去對付那只淫賊。隨意以袖口抹去冷汗,擺在身前地上的瓶瓶罐罐,全是師父特意調製的各式解藥與傷藥。沒有細分,她將所有的解毒丸全倒在手上,打算全吃了。
對醫學,她並沒有很深的認知,也沒有很良好的慧根去理解種種藥性,所以她才會在今天解不了稍為難纏的毒。
不過,對於生命向來沒有太高的期許,種種活下去的方式,又怎會放在心中去留意?
師父總是擔心她太過隨意對待自己,不許身體髮膚有所傷痕、不許風吹日曬、不許吃得太差,或虧待自己……
思及此,便忍不住真心地笑了。她笑容的唯一來處便是來自他啊……
但,她仍是故我。
正要將藥丸全部吞下,突然某種不屬於樹林的聲音令她警戒,抄起地上所有物品飛上茂密的樹林枝椏間,隱去了鼻息。
白煦騎著馬在林間穿梭好一會了。他知道葉盼融的習性,每當她備戰或思索時,蔥鬱的樹林是她唯一會去的地方。愈是人跡罕至、無路可行的林子,愈是她會去的地方。在這梅縣,就只有這住滿毒蛇的林子是平常人不來的地方。
已經一個時辰了,但他並不心急,他知道她一定會在林子的某一個地方。他擔心的是她或許中了毒,無力去解,便放任毒去行走全身,這孩子總是做這種事。
極細微的呼吸由他頭頂上方傳來,洩露出無心的訝然。他抬頭的同時,葉盼融也飛了下來。
「師父!?」
白煦沒讓她落地,飛身過去樓住她後坐回馬背上,一氣呵成,沒有任何遲滯。
「你的馬呢?」他邊驅馬行走,邊為她把脈。看到她手背上被火炮過的刀傷,不自覺擰起俊朗眉峰。
「寄放在客棧馬廄。」她張開右手手掌問道:「哪一顆是可以解我身上這種毒的?」
「都不是。」他語氣中挾著歎息。雖然早就知道她應該會有的處理方法,仍是忍不住想念一下:「盼融,你該聯絡我的。」
她只是淡淡扯了下唇角,沒有回應,而白煦也沒追問下去。確定了她的毒後,立即快馬加鞭馳出樹林,往一處空置的廢屋中行去。
此時此刻,安靜、安全才是他們師徒需要的,而且在治療過後,白煦所要訓誡的話,可能比他這輩子說的話還多。
天下父母心吧?不是嗎?
他不是十分精通醫術,但他認得許多名醫、神醫之流的人物;而由朋友口中以及醫理書籍中,白煦聽聞了各種千奇百怪的療法。「知道如何使用」與「實際去使用」之間,約莫差了十萬八千里,尤其是醫術並非「知道」就代表是醫生了。
由於常常替葉盼融包紮傷口,所以白煦可以說是精通無比,並且可以研製出更精良好用的創傷藥來造福他人;但在解毒上,要步入更厲害的境界,可能必須是個的愛徒開始常常中毒才得以使他在經驗中求進步,不斷地研發新藥品才行。
看來,時機是到了。他只能苦笑,由《醫書草志》中抬頭看了看上方樑柱,才看向躺在床板上的葉盼融。
他知道她中的是什麼毒,不過傷腦筋的是——這種毒的解毒方式。適才他已給她服用下抑制穴道不斷散功的丹丸,不過終究要解開毒,才能讓她明日再去與屈陘交手。
他的思考令葉盼融注意:「師父,無法解開,無所謂了。」
他不贊同地掃了她一眼。才拉來她左手,看著上頭已凝結的藥膏,輕刮了下來,再以另一種藥塗在上頭;瞧見她下唇也有傷口,順便抹了下。
「不是無法解,是這兩種僅知的方法都極不好。」
她抬肩,無言地詢問。不意卻看到白煦居然紅了俊臉,她訝然:「師父?」
「第一種,是以內力貫穿你所有穴道內積存的毒,但同時,也會將你剩餘的功力也散光了。在半個月之內,你不會有任何的功力來自保,自然地無法赴明日的約。」
「不要第一種。」她不會失約,也不允許屈陘活過明日以後的每一天。
「第二種……極不恰當!你不能更改時間嗎?沒有人會笑你的。」
「不更改。」她豈怕人笑?她只是不要讓屈陘活著而已。「第二種不會消失功力,是吧?」
「是的,甚至更可以恢復回七成左右的功力,但……但那會使你的貞節蒙上污點,為師做不來!」
貞節?那種東西於她何妨?她冷笑了下。猜測:「是要與男人交媾嗎?難道我中的竟是淫毒?」
「不是!盼融,你是女孩子,應知道那是女人第二生命,不該輕賤笑弄。」
「如果有天我在不能自主的情況下失去清白,我不以為我該以死謝罪於世人。要是我能自主,並且決定失去它,又怎麼能因為可笑的未嫁身份而自縊?不,那不是女人的第二生命。生命只有一種,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名稱。」她很少說這麼多,結尾之後輕問:「師父會以為我如果失去清白必須死去,才不算辱沒您嗎?」
「不!」他急切地回應:「為師只是陳述世人的看法。盼融,你可以不在意,卻不可以因此而糟踢自己,明白嗎?」
她點頭,不以為意地道:「說說第二種吧!我明白不是與男子交媾,那還會有什麼?」
「服用冰蓮珠果,在一個時辰內將毒逼在週身各穴。為了不使功力散盡,只能以唇去吸出每一個穴道內的毒汁,而壓住外在的功力;每吸出一穴道之毒便灌入真氣,直到完全吸盡之後,為師再運功迫使穴道內的真氣會合入你丹田,行走十二天,便功德圓滿。如無誤差,你可以恢復七成功力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