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席絹
在丈夫的抱擁中,蕭素素才全然放鬆,即使上百雙火眼金睛正轉在她身上,但她已不會再嚇得流淚了。婆婆說的——「笑」可以隱藏一切,害怕放在心底就可以了,所以她努力讓笑容保持在臉上。何況有唐彧在,什麼都不怕了。
「我一直想成為一個好妻子。」所以她強迫自己前來。
「好妻子的定義可不代表硬是勉強自己。」他感動她為他做的,但這並不是絕對需要的,尤其他明白她天性就是怕人群。
「試試看嘛,我今天這麼打扮可以看嗎?」她最想得到的是丈夫欣賞的眼光。打從十天前婆婆慫恿她參加宴會之後,她答應的原因只有一個:她期望配得上當他的妻子,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之後,她必須暫拋羞怯,努力當一個唐家少夫人。次數不必多,也許一年一次,然後杜絕一些不好的流言再來傷害唐彧。他會不會受傷是另一回事,但她討厭有人為了空穴來風的話而對唐彧指指點點。婆婆說好多人在背後笑唐彧呢,她不要唐彧承受這些,所以她再怎麼害怕也要站出來。
「你一直都很美。今晚更美。」他皺眉:「但我不要其他男人看到。」在一個旋身動作中,他冷眼射向偷笑的母親與石仲誠,不遠處似乎站了那個大吃大喝並且看好戲的杜菲凡,然後全場凸出的眼光全癡癡的黏在他妻子身上。該死!他一點也不介意妻子適應不了社交場合,事實上他高興得不得了!
「走吧。」不顧舞曲尚未結束,他將妻子緊摟在身側往側門的方向走去,再也忍受不了有人對他妻子流口水。
「去哪裡?音樂好像還沒結束——」可以中途離開舞池嗎?婆婆沒有說耶。
「我頭暈。」他說著,並且馬上得到妻子配合的步伐。
她急道:「生病了嗎?我們快點去看醫生!」
眾目睽睽之下,全場最美麗、出現不到十分鐘的大美人被挾持離開會場,消失無蹤,魔咒似的,令全場人士的動作全靜止了下來,音樂也中止,就看著杳無一人的側門發呆,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哎!那孩子也真是的,又丟下我老太婆一個人撐場面。」唐老夫人歎息的聲音傳遍全場。
眾人仍呆若木雞,回不了神。
「奶奶,既然爸爸與媽媽上樓約會去了,我想還是由我們來開舞吧。」小學謙彬彬有禮的對唐老夫人躬身:「小姐,請你跳支舞好嗎?」聲音也相同的響遍全場。
「當然好嘍,小寶貝。」唐老夫人愉快的與寶貝孫子步入舞池,指示樂隊奏出樂曲。
一切,又若無其事的回復原狀,但剛剛那曇花一現的景象也夠嗆了的。原來唐家少夫人那麼美麗呀!就說嘛,原來一直沒出現社交界是因為人家太美了,丈夫捨不得,才不是離婚呢,是哪一個長舌婦亂說的?
三姑六婆們又聚在一起訴說著「前」流言的謬誤,聲討著「造謠」的人真是太不該了,人家夫妻可恩愛著呢,亂說話也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獄……
另一邊呢,覬覦小帥哥男色的眾女子們(杜菲凡以及其他小女娃)正虎視眈眈靜待第一支舞曲完後,搶得小帥哥下一支舞碼的權利。
傳流言的傳流言,驚訝得未回神的人兀自失神回味,順道哀悼自己的沒機會,搶人的忙著搶人。
唐家一年一度的宴會,今年依然以熱鬧且成功的方式落幕。
向隅者,明年請及早預約,包君滿意。
《全書完》
童年拼圖——穿耳洞
極小極小的時候,住在鄉下的三合院中,與一大票叔嬸堂親居住一塊,自然,堂姊妹們成了密不可分的幼時玩伴。
在美醜觀念未形成之時,便已欣羨起堂姊們戴著金色耳環,掛在耳垂亮麗的風華。在那時,凡是女孩兒都會穿著耳洞,並至少擁有一對小小的金色圓耳環的。
大人說:穿耳洞是女孩兒的象徵。
大人也說:穿了耳洞才會好命,將來嫁人時還怕真金打造的耳飾無處可戴掛嗎?
我一直都不明白那是什麼道理。反正,我只是無比欣羨著她們的耳朵上有小小的洞,可以偷戴著母親的耳環;扮家家酒時,耳朵上叮叮咚咚地發出輕響,理所當然的扮演起富家大小姐的角色;而且,眾人也是臣服她們有權佔盡優勢,真正的珠光寶氣,富貴逼人。
在我幼時居住的那個荒僻村落,每半個月,會有一位行動不便的佝僂老婦,駕著改裝過的手搖三輪車,巡經我們這兒,賣著花露水香粉之類的女性用品,其中更是不乏各形各樣漂亮的耳環。當然,老婦也順帶幫人穿耳洞。
有一次,不知怎地,生性儉吝成性、一毛難拔的奶奶居然帶著我們三姊妹要去穿耳洞。堂姊妹中,只剩我們三人沒有穿耳洞了。那時排在前面的其他村內小女孩,一個個興致勃勃的上前接受老婦拿一根長針往耳朵上打洞,並且哭爹喊娘的捂耳退開。情況實在有點淒厲,小小的心中已有認知——美麗是要付出代價的。
接著,快輪到我們三姊妹時,心下其實直想拔腿開溜。然後,奶奶的討價還價聲明確了起來,她老人家認為一次給她穿六個耳洞,老婦人應當算便宜一點,耳環更該好生打個折扣。
老婦酷酷地堅持不打折,奶奶也強硬的叫價,一時之間好不熱鬧,街坊鄰居皆懾於奶奶的悍相天威,只敢做壁上觀……
後來,生意沒談成,老婦搖著她的三輪車走人了,奶奶也一肚子不爽的去田里工作了,剩我們三姊妹依然是三合院中「唯三」沒穿耳洞的人;搞不好更是全村子中沒穿耳洞的小女孩。當時心下覺得沒面子的同時又慶幸自己沒遭受皮肉痛。因為接下來一個禮拜,我看到了一大票捂著紅腫流膿耳朵痛哭的玩伴,有的潰爛到耳朵掉了一塊。聽說,那是穿耳洞必然的疼痛,痛過了就好了。
一大群小女生們開始互相比較起自己疼痛的嚴重程度,最後出那名爛掉一塊耳垂的人奪魁,大家甘拜下風,而那人的神情挺驕傲的,妒煞人也。
相較於奶奶贊成穿耳洞的行為,媽媽則大投反對票。因為聽說穿過耳洞的女性,下輩子投胎仍得當個女人,太可憐了,抵死不讓女兒們穿耳洞。
在母親那個時代,做女人相當的辛苦,尤其農家熄婦終年忙碌無休,忙著田里又要顧好家裡。空閒時要做做手工賺取微薄收入來為自己的孩子添衣買零嘴,有時累得連流淚的力氣也沒有,所以母親希望女兒們苦過這輩子便罷,下輩子千千萬萬得當個男人,因為男人只需忙田務,忙完了,回到家蹺個二郎腿等吃飯睡覺,什麼也不必做的。他們不必清晨四點站在冰冷的溪中洗衣,五點燒飯煮菜、餵豬養雞,不必灰頭土臉的弄三餐、跟著男人下田,尤其那時家中沒錢買瓦斯櫨,只能用灶來煮食……
母親認為當女人是很不幸的命運,所以她不允許女兒們穿耳洞,她希望子女們下輩子都是生為男兒身。
所以,直至今日,我們家三姊妹仍沒有耳洞,僥倖逃過了耳朵潰爛的命運,沒機會領受被針刺穿耳垂的感覺(哦,對於這一點,我絕對不感遺憾)。
現今的穿耳洞技術聽說已能無痛,衛生且安全,不過,我仍保持自己雙耳的完好無缺。
一方面是怕痛(純粹深記著兒時同伴的哀號),再者是母親的期許。己身所從出,不敢損傷;又,從來就不喜歡任何無實用性質的裝飾品,自是不會去穿兩個洞來安置那些亮晶晶的東西。
六歲那年,我留下了這一片小小的記憶,不知為何,深刻記到現在。至今唯一百思不解的是,那時怎麼會認為穿了耳洞就會讓自己美得像仙女下凡呢?
也不過是兩個洞而已,幸好我從未穿過。殘害自己的身體實在不是值得讚許的行為,怕痛如我,奉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