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席絹
將她拉到沙發上坐著,將披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我泡杯熱可可給你驅寒。」他往外面走去。
「謝謝。」她小聲道謝,看到小茶几上有一壺保溫中的咖啡,難怪書房內滿溢著溫暖的咖啡香味。但這是唐彧專屬的飲料,不讓別人沾的,尤其是她與學謙——他說咖啡喝多了對人體不好。
不過她一直偷偷疑惑著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每天必喝?但那也還算好了,至少他是不沾酒的。他向來不碰酒是認為喝酒容易誤事,也不容許自己清明的神智教酒精麻痺。淺酌一些餐前酒是他唯一允許的,不若電視上所描繪的那般動輒狂飲失意酒,表明自己的抑鬱。
弄得自己失態而無尊嚴的大發酒瘋是多麼可怕的事呀!相形之下,喝咖啡反而好些。
她不喜歡苦苦的味道,但喜歡聞這種香味,也因為這香味是他專屬的,所以喜愛的感覺又深了幾分,置身其中會有彷若被擁抱的錯覺一杯熱可可放到她手中,以保溫杯裝著可可,所以不怕燙手,同時又可以用來暖手。
「好香。」她深深吸一口氣。
他坐在她身邊,伸手將她長髮攏到肩後,不自覺的汲取她所散發的美麗與芬芳,因她的笑而笑。
「你……還在工作嗎?」她喝著可可,大眼看了電腦一眼,再轉回唐彧看不出一絲疲色的面孔上。
「不算在工作,只是在瀏覽美國分公司那邊的一些會議紀錄。我沒那麼早睡,不找點事做豈不浪費時間?」
「你這麼辛苦的工作……是因為必須供養我們這些人嗎?我們什麼也幫不上忙,卻一直在花錢,不知人間疾苦的讓人服伺……」
他止住她的話,不讓她胡思亂想下去。
「我工作,是因為我喜歡這種挑戰,否則光是吃祖產三輩子也吃不完。我只供給家人我所供得起的生活,如果我今天是個打雜工人,恐怕你還得去幫人洗衣服貼補家用呢。」輕笑的打趣著。望向她一雙纖白柔嫩的小手,是怎麼也想像不出她操持家務的情況的。有一種女人,天生是要讓人疼愛的,她就是。
她好自卑的悄聲道:「如果……如果你有一個賢內助一定會輕鬆很多。」
「不。身為一個主事者,不一定要有精明厲害的伴侶,但一定要懂得用人。將不同才能性格的人放置在最恰當的工作崗位上,事業才能真正的蓬勃長久。」只有小型且家庭化的公司才需要夫妻胼手胝足共同勞心勞力的奮鬥。只信任自己人,只給自己親人機會,伴侶豈能不厲害?但倘若要發展成資金鉅億的大公司,那一套反而成了阻力,絕對成不了大格局。
他是個只手可撐天下的男人呀!而這種男人會期望他的妻子扮演什麼角色?他的才能不會是用來互補妻子的無能吧?沒有一個雄才偉略的人會喜歡上毫無用處的伴侶,一如每個女子心目中對丈夫的要求絕對比自身高那般。男人想要的妻子必也是具有某種特色吧?
「你心中理想的妻子是什麼模樣呢?」
「為什麼這麼問?」他看到她的雙手又絞緊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你會娶我的理由……」
他自嘲似的笑了聲,最後長長吁了一口氣,幫她把可可放到一邊後,才摟她入懷:「你非常的美,男人向來以美色第一心動要件。加上你的氣質嬌柔,生就像是來讓男人無微不至保護也似,見到你的男人莫不引發出豐沛的大男人保護欲。可以說,你的美麗足以滿足男人種種狂妄的想法。既是美麗,又是生來惹人憐,溫順無助,以男人為天……男人的劣根性,想想真是要不得,卻又大作美夢,這就是相同於女人老是期望她們的丈夫是典型白馬王子一樣,皆是要不得的自我澎脹。其實平凡如我們世人,都沒有資格去要求別人的完美來迎合自己缺陷滿身。」
容貌嗎?她伸手撫著自己的臉,除了與生俱來的外表之外,她根本乏善可陳,找不出其他可說的優點。
「只有外表是不夠的。」她搖搖頭。唐彧終究不是只重外表的人,得到了人之後,他會進一步渴望心靈相契,若達不到,再如何美麗也沒用。
否則他們豈會處在目前的半離婚狀態。
「這是我的報應。我該保留一絲清醒來認知你根本尚未長大,然後想法子引導你回應我的感情才對。」
「但你必然還是會失望的,因為比起你的見識與才能,我只是一片空白,我什麼見識也沒有。害怕人群,躲著一切必須與人有所接觸的事,我努力克服出門的恐懼,但卻無法去愛人群,加入他們。」
「不要勉強自己的本性,你向來是個害羞內向的人,何況,私心下,我並不樂見你拋頭露面,熱中社交。適當的接觸是可以,但將之當成生活的全部,就看各人了。你永遠不會是那樣的人,你不該想太多的。」如果她願意改變,他只希望她由不愛他變成愛他。但他懷疑她能否成熟到瞭解什麼是愛情,而不一味的以恩情涵蓋全部。
愛一個人還要附加什麼性格上的特色呢?愛就是愛了,也許純粹被美色牽念了一生一世,那又何妨?三、四年來獨自在台北,亦不是沒接觸過各色美女,但始終引不起當初那種震撼的波湧,只產生一些小小的驚奇,那該如何解釋呢?
只能說會令他無可抗拒的美,只有蕭素素這一種,從此獨一無二。曾經他以為另一型的知性美女才是他該選擇的人,所以毅然的決定離婚,改而向那些與他妻子截然不同的時代新女性投注目光。那些女性外表秀美,內在知性,言之有物,有些更是兼具傳統婦女美德,有能力而不強出頭,隨時都表現出最恰當的舉止。會心動,但卻無心更進一步。
是年少輕狂的那份感動太過強烈,致使往後的心動若沒有相等的頻率,使會意興闌珊嗎?
所以,在瞧見蕭素素的改變之後,他寧願再撲火一次。相同的義無反顧,命定了他在這一生只會為她動搖,他全然制止不了這種宿命。
高超的自制力無法對自由的感情施壓,他只能束手就擒,只為了這位如花美眷「夜深了,去睡吧,你不能熬夜的。」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已出現疲澀的紅絲,他拍拍她,準備帶她回房就寢。
她揉了揉眼,搖頭:「我不睏,我陪你辦公可以嗎?」從現在起,她想做一個好妻子——這是她七年來最失職的職務,也許挽回這樁婚姻的第一件事,可以由這裡開始。
「去睡吧,明天送學謙上學之後,我帶你四處走走,聽說陽明山上的花已經開了,今年暖冬,花開得早。」將她牽出書房,不容她再與睡神交戰。
替她將被子蓋妥,再將快睡出床外的兒子抱回安全的睡姿,蓋好被子,才低聲道:「晚安。」
「你別再工作了吧。」她語氣中有罕見的堅持與關心,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受以一個關心者身份發言。
「我也要休息了。」看了她好半晌,他才轉身出去。不敢放縱自己去吻她,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唐……唐彧。」她遲疑低呼他的名字。
握住門把的他半轉過身:「什麼?」
我能愛你嗎?能嗎?夠資格嗎?心中不斷的問著「晚……晚安。」最後,卻只能懦弱的吐出這兩個字。
他點頭,關上了門。
而她,用力將臉埋入枕頭下,氣著自己膽小沒用。為什麼她仍是不敢說出口?他的背影令她心痛,令她想緊緊摟住,但她卻如同過去二十七年來一樣的怯懦,什麼也不能做。
她以為她變得勇敢了,其實根本沒有。
好沒用、好沒用的蕭素素啊!
「老大,近來春風得意吧?」抱著一大疊待批文件進來,石仲誠笑得擠眉弄眼,存心要尋公司大老闆的開心。
唐彧由一桌子業續報告中抬頭,淡淡的扯動唇角以對:「我看你是閒得想去非洲度假。」
「嘿嘿!今天星期六,輕鬆一點嘛。我一進辦公室就聽說大老闆今天摟了一名大美人進公司,敢情是休了四天假之後,乍遇一名絕色佳人,甘心回來上班,真是可喜可賀,就不知此佳人是何方神聖了。」左瞄右瞄,就是不見大美人在何方。
唐彧指了下他私人休息室的門:「她在裡面睡覺。」近來她堅持陪他熬夜。
自是不必多此一舉的追問此美人為何方神聖了。石仲誠收起嬉皮笑臉:「真的決定了?我以為事隔多年會有所不同。」
「感情的事由不得人。」
「是呀,否則你怎麼會神魂顛倒到現在,簡直是破壞了你沉穩持重的形象。誰相信唐彧也會有這一面呢?居然只消看到美麗的女人便成了一攤泥。」
「一個男人一生必然曾遇到這麼個女人,不問理由,不講邏輯。」他起身尋菸,卻因想到素素怕菸味而作罷,倒了兩杯咖啡與好友一同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