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席絹
他的目標仍是在她身上?不會吧!原穎人相信他沒必要用這種手段,而且他早知道她是死會了。
「我不以為他會這麼大費周章!也許他當真有心於你,你將如何?」
「至少不會學你落荒而逃!等著看吧!下星期你的心上人來到台北,咱們等著看會有什麼好戲!」
「你一定是寫小說寫得不能自拔了,才會將單純的事想得如此複雜!」原穎人摸了摸她的頭。
「你明知道一旦交稿後超過三天,我會完全忘光我曾寫過什麼,何來入迷之說?不寫稿時,我的腦中不會編排任何故事。」
「那麼,我們何不約他來做客,看他的表現如何?是你對還是我對,要他來了才知道!」
蕭諾點頭。
「好,就明天晚上,請他帶來兩份大披薩、一打可樂,以及時鮮水果。我們會給他跑路費。」
「這不太好吧?」原穎人不好意思的低問,老是利用他人挺不道德的。
「順便嘛!他要上來我們這兒,就得順著我們的規矩來,否則不必了!」
原穎人宅心仁厚,根本不敢這麼對羅京鴻說,遲遲不敢多說什麼;但若要她打電話,是死也不可能的。所以蕭諾向她要了電話,自己打了去。因為羅京鴻正在開會,於是交代秘書記了下來。
「請問……你是在開玩笑嗎?」小秘書顫抖地低問。
「不是!反正他看了就會明白,如果不來便算了,若要來,最好帶來我所吩咐的東西,拜!」
掛上電話,蕭諾才看到原穎人臉都紅了!取笑道:
「我這個打電話的人都不羞了,你羞什麼?你簡直天生來讓人吃定的!莫怪那傢伙死不放手,糾纏不休!加上你這個性,要不是你心有所屬,早該倒入他懷中去了。」
「雖然我們可以在小說中寫得很刻薄,但,現實生活中我不會這麼對人的,即使不對他動心也犯不著唆使他……」原穎人心想,一旦羅京鴻知道被當成送貨員看,想必臉會綠了一半不止!不過,回頭想想,這未嘗不是嚇退羅京鴻的方法,即使有些不厚道。
「有些人,對他心軟不得,也不必逃避,正面交鋒給他顏色看會是個好方法。何況我們只是在測試他!」突然,蕭諾盯住她身後一點,低叫:「壁虎!」
原穎人立即跳了起來,逃到蕭諾那一邊!一同看著附著在玻璃鋁門上那只與蜥蜴同類、卻無害且呈半透明的壁虎。
「你怕嗎?」原穎人奇怪她的大驚小怪!這種小小寄居房客並不常見,只是她們很少去特別關注,任其生長與消失;幫忙吃蚊子也算是益蟲的一種。反正還不算太嗯心,偶爾見到一、兩隻也不必太訝異。
蕭諾笑了笑。
「好多人來信問我『守宮砂』的由來,只因我寫古代小說時常提到。」
「為何不建議他們去看『唐人傳奇』?」原穎人也笑了,她也接過一些信件,表明了對相同問題的好奇。
「不諱言,它的古名好聽多了!也許它們之所以改名為壁虎而不叫守宮,是怕現代人再拿它們去製造『守宮砂』。」她的笑容有些邪惡!
原穎人噁心低叫:
「你不會是正在轉這個念頭吧?」
「那個地方有在賣殊砂?」蕭諾興致勃勃的低問,悄悄爬近那只可憐的壁虎。
「蕭諾!」原穎人大叫一聲,把椅墊丟過去,嚇跑了那只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壁虎。
「真善良!」蕭諾沒好氣的瞄她。
原穎人搖頭。
「我不是善良,我是怕你以殊砂養大了壁虎後,搗碎成泥汁時也要我陪你一同做實驗!太嘔心了!我不幹!」
「你不覺得現代人點守宮砂很特別嗎?多方便呀!如果真的點在處女身上洗不掉的話,男人要娶妻時就不必擔心有人是假處女,卻做過處女膜整型了。當今世上處女多缺貨呀!我們點上了之後將會非常神氣!」
「那根本是在方便男人!我不要!像烙印一樣,還保證原封貨咧!而你,在三十歲以前可以神氣,到了五十歲以後就等著被笑老處女吧!」在婦女解放時代被摒棄的東西,代表那對女人有害而無益,如今倒要走回頭路,標明自己是完封的印記!而且還是來自一個大女人之口,真是讓人詫異!但原穎人早知道蕭諾這人不能以常理來推斷,她一切突如其來的怪點子全因為好玩且新鮮。
「找一天我非試試不可。」蕭諾猶不死心。
原穎人連忙申明:
「到時只要不拖著我,一切好說。」蕭諾不置可否,突然又問了一句:「不知守宮砂點在男人身上有沒有效?」「如果你的魅力夠強的話,也許會有人願意讓你點點看。」原穎人只是在說笑。
但蕭諾卻當了真——
「那麼,你的秦宴儒借我點一下好不好?我認為他有可能是處男……」
「蕭諾!」原穎人尖叫!要不是她忙著臉紅,說不定會跳起來掐她脖子。
「我直接問他,也替你的未來幸福確定一下保障的程度。如果他兩年內沒有上床行為,代表他健康情形不錯,不必檢查了。如果他從來沒有,那更好!恭禧你得到一個乾淨的男人。」蕭諾眼神閃亮,分不清是戲謔是認真。
但已惹得原穎人咬牙切齒了!
「我會先殺了你再自殺!如果你當真敢問的話!告訴我你不會做這種丟死人的事!」這是原穎人有生以來唯一可以稱之為威脅的話。她不想嚇走秦宴儒,不想讓成為「秦太太」的美夢成空!可是這女人正在摧殘她的幸福……
「還是你決定在新婚之夜問他?多可怕!要是他什麼都不懂,連動作也不會,那你怎麼辦?看來你也不怎麼明白其中過程——」
「你又知道了!」原穎人努力喘氣。
「因為你的小說每寫到親熱鏡頭時,一律以『過後』或『床帳中有情人兒正纏綿』來矇混過去!真正過程完全沒談到,因為你不知道正確的步驟!」
「我——我——我——」原穎人口吃了起來,放大了聲音:「你又好到那裡去?總比你交代『他們於是上床了』美麗多了!還有,你第十七本小說更好笑,上床的鏡頭竟是男女主角互毆,由陽台打回臥室,然後兩人身體站不穩,倒在地上,哈!鼻青臉腫的兩個人居然就交代那麼三個字——做愛了!」
總而言之,兩個「青春」出版社當紅作家,最大的敗筆都在於她們對床戲的鏡頭只會混,完全不明白箇中滋味,所以不敢亂寫。
蕭諾理直氣壯的反駁:
「我又不是在寫色情小說,還要肉慾橫陳交纏才滿足得了讀者口味!要看明白,不會去租翻譯小說呀!描寫之深刻足以讓你慾火焚身!」
兩人對看著,然後笑了出來。
「老天,我們在討論什麼?居然研究起床戲來了!」原穎人低呼。
「要是那天我們開始將做愛過程一一寫明白,恐怕我們會被罩上一層黃色暈輪,當黃後去了!什麼時候摸胸部,什麼時候脫衣褲,什麼時候——嘔!」騙稿費也不是那種騙法!著墨在那種地方,反而忽略主角個性、情事的發展起伏。而且,說真的,挺嘔心的!
原穎人托著尖尖的小下巴,深思道:
「我看過許多小說,常是男女主角才相識,立即發生一夜激情的事,往後發展不是懷孕就是男方『深深地』愛上了女方,千里追尋。巧得很,男的一定又帥又有錢,女的大多為灰姑娘。整本書只要是男女主角碰面,立即會幹柴烈火……無需言語——然後會發現,一本書裡有半本描寫上床過程,另半本在各過各的痛苦生活!完全沒有真正認識對方。沒有瞭解、沒有感動與動心。動情原因完全建立在雙方的好容貌上。好薄弱的理由!事實上我就不相信真正的感情可以在第一次見面時立即燃燒的!還有吻!被一個不認得的英俊男人吻了能有什麼反應?應該沒有人會感到虛軟觸電,而是該覺得被侵犯而打回去!沒道理!真的沒道理!」
蕭諾笑著嘲弄:
「喲!沒有那些作品的烘托,那能使我們鶴立雞群?我們是多麼感謝呵!可是……小姐,閣下似乎也寫過一吻定情的故事哦!」
「所以被笑『陳腔爛調』有理!」原穎人不介意的回想自己初期摸索階段的作品,有點人云亦云,人寫亦寫的缺失。後來才深深明白,只有站穩自己的腳步,找出自己的信念,不要隨眾人潮流遊走,寫出個人特色,才有出頭天的一天——只要凸出的理念恰好合了大眾的胃口,並且是他人所學不來的。
「為什麼寫小說?蕭諾。」
「因為一直沒有人寫出我想看的小說,沒有找到與我有共鳴的作者來延伸我的理念!太多了!太多的作者沉浸在前人的巢臼中爬不出來,寫著男尊女卑的故事,卻強調自己是大女人!而故事中總是女人在為情受苦,崇拜著男人的自大狂傲,可以任意欺負女主角,極盡能事的誤會、欺凌,以金錢控制女方,而女主角卻是苦得半死、為愛受盡折磨。可怕的是,她還從頭受到底,死也不變!甚至被打去半條命也無妨;到最後,男主角只要流下後悔的眼淚,藉酒消愁以表示後悔與頹廢,歸咎一切失常全是因為『愛』,然後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如果作家再添一筆『尾聲』的敗筆,強調男女主角生了幾個兒女,取了什麼名字,原本狂暴近似惡魔的男人居然提成了有點怕老婆的妻奴,任女人撒嬌呼來喚去,而甘之如飴,然後事業多麼輝煌、愛情多麼偉大……老天!我看了就想昏倒!我不介意『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我介意作者湊字數的做法,沒有必要的『尾聲』看得很惱人。我一直以為『尾聲』是用來貫穿全劇的伏筆以收畫龍點睛之效;可是,有人這麼爛用,實在教人看了生氣。我高中時對小說有這種批評,想不到我的同學反諷我只會動口不會動手,寫不出小說的人就不要批評人家;至少人家可以出書,代表某部份受到肯定。當時我心想也對!便決定要往小說界發展,並且扭轉那種老掉牙的模式。即使我寫的東西不受時下人歡迎,我依然要寫下我真正的感想,為求一個平等!沒理由在以女性消費市場為主的小說,盡寫一些欺負女性的東西!我被批評為大女人,但她們並不明白,我只要求對等與公平,至少我不像有些『大女人』作家專寫一些女主角整死男主角的故事。那根本不叫替女人出氣,反而更詆毀女人!想不到,我會有這麼多共鳴者,封筆也甘心了!至少我讓某些人重新修正了對小說的觀感與對愛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