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席絹
朱千研邊思索著,也終於查覺到王競堯專注的方向,眼光也掃了過去。
「是個孩子。」
縮在扶手暗處的一團黑影,是個小男孩,越莫十一二歲左右。雖然與她所站之地相隔約有二十公尺遠,但仍能看到那孩子臉上身上目光可及的地方充滿瘀青。一雙倔強、狂野若野獸的眼,充滿與他年齡不符的恨火,熊熊燃燒著。而朱千妍更看到那男孩左額上游一道像是跌撞出的血口,如今血塊正與污土黏附在未處理的傷口上。
不必王競堯問,朱千妍立刻整理出這個宅子的大小資料。慶幸自己前來高雄時,準備工作向來完全而鉅細靡遺。低聲道:
「他應該是蔡家當年逃婚與人私奔鬧出大醜聞的那位小姐所生的孩子。原本蔡小姐應嫁給今天宴會主人梁力華的。結果蔡大小姐逃婚,與一個工人私奔,使得婚禮當天由蔡二小姐代嫁,也就是今天的女主人蔡木茹。去年傳出蔡大小姐與其夫雙雙死於車禍,鉅額的保險金與他們生前投資得當所積得的大筆財富全由梁氏夫婦接收,也收養了遺下來的獨子。那男孩十二歲,叫葉問析。據說梁力華夫婦將當年的忿恨全發洩在小孩身上。看來是真的了!否則沒有一個小孩會有這樣防備又充滿恨意的一雙眼。」朱千妍說完,心中最大的疑問是:為什麼王競堯會露出興味的眼光?
但,這回,王競堯提供了解答
「掬幽將有她專屬的玩具了。」就是他!那個叫做葉問析的小男孩。
在朱千妍怔楞的當兒,王競堯已無聲無息,卻又迅捷無倫的移向樓梯。這將是他送給女兒的第一個、也是終生最好的禮物。
永遠沒有人能明白王競堯心中在想什麼。南下三天以來,他處理了許多別人看來很重要的大事,也解決了一樁幫派地盤械鬥之事。但那些成就還比不上這一樁找到適合女兒玩的禮物。他想,南下三天總算沒有白費時間。
第五章
王競堯離開她視線一星期後才出現,而且一出現就是慍怒的面孔。
「他來找過你?」
何憐幽靜靜的看他,心悸的同時倒也能明白他的怒氣不是針對她而來。可是臉孔依然刷白得不見血色。坐在白色沙發上,她更顯得無助柔弱。
下一秒他已鎖住她,將她困在沙發與他之間,嚴厲的審視她眼眸中的害怕。
「他來做什麼?告訴了你什麼?」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就是趁他不在時要召見她的那個人。見她不肯前去,於是親自前來會她,並且表現出專制不可一世又鄙視的面貌,苛刻的對她悔辱不休。王億豪,那位人人聞之色變的商業大老,的確是夠可怕;但,對她而言,全天下只有王競堯能真正嚇壞她,王億豪沒那本事。
「說!」他捏住她下巴。
「他告訴我,你遲早會倦了我。告訴我,跟隨你的女人從未有一個好下場。告訴我,你年底就要娶妻,我生下小孩的鬼計沒人重視。他一定還不夠聰明,否則怎麼會以為我能掌握你、命令你?更甚著迷惑你?他也不相信我從不打算當你的妻。那人──就是你要鬥一輩子的人?」她語氣浮現嘲弄,淡淡的,可是一接觸到他冷硬的眼,又讓恐懼給取代。她低下頭。「你存心將我當戰棋使用,我無話可說。但……你氣我什麼呢?」此刻,他的怒氣轉向她,她可以感覺得到。但是,那沒道理。
「他還威脅了你什麼?」
她搖頭。事實上,當時她並沒有給予王億豪太多的注意力,到最後連他說了什麼她也沒聽入耳,似乎還有要她離開這裡的話?!但最後就只成了龐非與老人的對話,她上樓去了。
「你既然知道他們有來找我,那麼,對發生的事必也有相當的明瞭,為何硬要我再來陳述一遍?你是存心讓我害怕是嗎?」她輕輕掙扎,明知從未有機會掙脫他箝制,但他抓得她好痛。
王競堯將她抱入沙發中,眼神陰黯且深沈,若有所思;然後,約莫盯了她五分鐘之久,他突兀的從西裝內袋中掏出一隻絨盒,從裡頭拿出一枚奇異的鑽戒,拉過她右手,套入她潔白若春蔥的中指上。
她的心猛地撞了下!無措的適應不了他怪異的行為,心中卻又像有了某種明瞭,卻又不敢加以深思。這算什麼呢?她早已是他的所有物了,又何必再來一次申請所有?而且,她知道的,這男人會慷慨的送給他的女人華宅美鑽,但絕不經他手;他不會費那種心思,而是由各家名牌公司寄來目錄,由她挑選,每月必定有成批的當季名師所制的華服送來,更別提其他配對的首飾皮件了,絕對不會有缺乏的。他不會介意揮霍他的財富,可是若說由他親手拿來的飾品又是另一回事了。為什麼?這代表了什麼樣的宣告?
他薄抿的唇角上揚,似乎心情又轉好了。攫住她慌亂的大眼,一字一字的道:
「三天後,你與掬幽上路去日本住一年。」
她喘了口氣,又要送走她了?她……被置於何地?或,他又厭倦了她了?那為何不乾脆放開她算了?分開一年是為了「保存新鮮」嗎?真要不見她,可以一如以往別來這裡就行了,她難道會纏著他嗎?還是……將有另一個女人要成為這裡的新主人?所以這次她必須被丟的更遠?如果真有那麼強烈吸引他的女人出現,他該放開她了吧?
「合約作廢不更快速乾脆一些?!」她語氣中閃著急切的渴望。他肯嗎?他會如此好心嗎?……
「別惹我!」他半瞇著豹眼,一手探入她洋裝的襟口內,盈握住她一隻高聳,像是箝制她心臟一般,令她不能呼吸。「別再讓我提起這種話題,我說最後一次,你,何憐幽,今生今世是我的女人。各種形式上,我都要了你,就是死亡,我也會抱著你共同下地獄。明白嗎?」
「下地獄?我早已在那裡了。」她慘淡的低語;他的手勁弄痛了她,可是她依然不知死活的回應他的話──「王競堯,你對那些曾是你床伴的女人都這麼欺凌嗎?她們可有活得比我久?」
毫無預警的,他將她白色洋裝扯成二半,這是他憤怒的表現!她閉上眼,寒意頓生的抱住自己脆弱的身子。為什麼又要惹他呢?若非他說過絕不打她,那麼此刻她的下場不會比破敗的衣服好到那兒去!老天……她是怎麼了?去惹明知不能惹的人?為什麼?……絕對不是因為他又要甩開她,絕對不會是!
何憐幽此刻最恐懼的是自己無法安然的心。它──為誰跳動?
「怎麼?有膽與我對抗,卻沒膽聽我的答案嗎?」他的口氣幾乎算是惡狠狠又充滿嗜血的殘忍!強迫她睜開眼。「如果這算欺凌,是的!我只欺凌你。如果當我的女人會短命,你不會活得比誰久。是你欠我,如果這叫下地獄,那只能說你欠我太多!今生今世也還不完。」話完,一把抱起她,往樓上移去,不看她絕望又恐懼的面孔。
何須下地獄?他們早已在其中了……何憐幽放任淚水輕易滑落,卻理不出眼淚垂落的原因。
是因為他的言語中明確表達的殘忍?還是他又厭倦她,厭倦到必須把她丟到日本一年的事實?
是否因為心中一直若有所待,才會在這不堪的境地中心碎神傷?!傷她的,不是他要娶妻的事,而是他厭了她,卻又硬是不放她,執意折磨她來找尋樂趣。
該怪的,是她自己。誰教她又生出一顆心來讓他傷害?她今生今世注定得沈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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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男人開始厭倦了一個女人會是什麼表現?是不是該像那些肥皂劇所演的
夜不歸營,對那女人不屑一顧到連碰都嫌煩?
可是,他呢?為什麼會一如初時要她時的模樣?沒有多一分,亦無少一分。這樣能算是不要她嗎?可是他的侵佔依然徹底且火熱。他們之間是站在什麼情境下的情人關係?
原本何憐幽以為此次日本之行必定是自己與女兒前去,因為王競堯既已不要她,又那會撥出他寶貴的時間來領她前往?可是,她料錯了,依然是他帶她上飛機,並且身邊多路一個十二歲的俊美男孩。反應該不是他的孩子,因為面孔不像,但那種傲冷氣質卻又難以言喻的相似。那孩子太早熟,也太戒備,一雙野獸般的眼像在防範全天下的人。她的掬幽,將來也會是這樣子嗎?低首看著正在吸允小指頭的女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正好奇的看著那位小男孩,玫瑰色澤的小唇瓣揚著笑容的弧度。這種天真不知愁,會終止在那一天?有王競堯那樣的父親,有她這種不知快樂為何物的母親,一個小孩能有多健全的環境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