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席絹
「不要。」聽到九點正的鐘聲響,她立即精神百倍的跳到大門邊開門。「再見啦!」
李成風臉上無光,悻悻然的走出去。會有別的方法出奇制勝的,他相信。現在回家苦思幾天,辦法一定會想出來的。愈棘手的事,他愈有興趣挑戰。
關上門,笑眉的眼光落在書房的門上,母親吃完晚飯後以改考卷為理由悶在裡頭不出來。有那麼多考卷好改嗎?有問題!
轉身走入廚房端了一杯牛奶進入書房,就見母親站在窗口沉思。
笑眉無聲的將托盤放在書桌上,不期然看到國文課本上頭放著一張十公分大小精緻的紙片,散發出很淡的茉莉花香。紙張上的詩句引起她的好奇,她忍不住湊近看,發現這種正正方方男性的字體不是母親的筆跡,比美術字的形體還端正,會不會是呆頭鵝開始採取行動了?她忍不住念了出來:「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還來不及念完,紙片就給林如月一把搶去。
笑眉笑了出來。
「媽,你在念這個呀?這首詩是誰作的?似乎是形容情竇初開的少女嘛!」
林如月將紙片夾入課本中。
「是明朝的徐再思。叫折桂令,又叫春情。」
「誰寫給你的?」林笑眉努力睜大無辜的眼。她沒想到陳其俊挑這一首來當開場白。好貼切,又好怪異!不過肯定是收到效果了。瞧母親一反平日的冷淡,對紙片的珍惜程度看來,可見已達到不少效果。
「沒具名,大概有人太無聊了。」
「會不會是呆頭鵝?」
「他?他哪敢?」林如月其實也是猜他。何況字跡是賴不掉的,可是,他怎會用這種方式?他應該沒這份膽量呀!
「感覺如何?用古文來示愛很別緻哦!」
「拾人牙慧,了無新意!」林如月輕拍了下女兒的臉,直將她往門口推。此刻她只想獨處,好理清一點思緒。有女兒在一旁攪和,她心裡會亂。
笑眉邊被推著走邊叫:
「看在他日日『燈半昏時』,夜夜『月半明時』的相思,好歹回報一下如何?這種情懷在當今社會中絕跡了,可要好好珍惜呀!」話完,也正好被隔在書房門外。
笑眉扮了個鬼臉,探頭到窗口看天空,沒一顆星子在閃動,月亮也不見蹤影,她撥了個電話到陳其俊那兒,耳提面命道:「明天帶一把小雨傘到學校,不要開車,在放學後十分鐘等在校門口。還有,你可以現在開始祈禱明天會下一整天的雨。記住,別再帶五百萬保障那一種沒情調的傘了。拜。」書房依然沒動靜。她悄悄走到玄關,將三把雨傘全收入自己房中。她知道母親不愛與人爭行,更討厭人擠人,通常在放學後人走得差不多時才會走出學校。
如果可能,她真想躲在一邊偷看演出情形。可是這種事的確只能想想而已。
坐在梳妝台前,她用力梳著自己一頭披肩亂髮,佟至磊的面孔又跳入她腦海中搗亂。她從鏡子中發現自己笑了,雙眸也閃著晶亮光彩。
他說要與她模擬戀愛。從今天起就以男朋友的身份自居。其實一切相處方式和以前根本沒什麼不同,他不要她裝得很有氣質,也不要她裝得小鳥依人般地一臉幸福。要當他的戀人還真是簡單,他根本沒什麼要求。
只不過還是有些微的不同。例如他以前會當她是小孩子,過馬路時會伸出食指讓她握著,口袋中放著糖果是用來哄她的。現在他會摟她的肩,偶爾會親親她的臉或額頭,氣氛上親切了好多好多。有時候連她都會忘了這是作假的,佟至磊應該去當演員,他演到讓她以為自己真的在戀愛——好厲害的演技!
以後她真正戀愛時就是這樣嗎?笑眉托住雙頰看著鏡中的自己,映著一臉不解與好奇。佟至磊的出現為什麼會讓她感到不一樣?尤其最近他老愛入她夢,弄得她的心無法平定……不是相思,她想到剛才看的那首詞,不是相思卻有相同症候……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思念最是赤裸裸……至磊也許是個巫師,對她下咒了……可是,她知道,果真如此,她也不會在意……
佟至磊的確下了咒,不是嗎?
繡芙蓉2003年0月4日更新製作
一場雷雨侵佔了下午的時光,一直延續到下課時間。可能是老天憐他一片癡情,才會把上午的陽光普照收回,由天空倒下一盆盆的大水。
夏天的雷雨真不是蓋的聲勢浩大,站不到五分鐘光景,陳其俊全身上下只剩下脖子以上沒有濕,眼鏡又蒙上了一層霧氣。滂沱大雨中,街上連一輛計程車都沒有,就見他一個孤魂野鬼獨自在雨中瑟縮,任風雨欺凌。不過,他臉上的呆笑表情證明他是甘之如飴的。唉!愛情世界中的癡兒女,果然都是傻瓜。
一輛紅色的喜美緩緩由大門口駛出來,猛然踩住煞車……這下子,陳其俊從頭濕到腳了。因喜美車停在一攤積水上,濺開的水花正好從他頭臉罩去。
林如月打開車門,非常尷尬的看他。原本好心要載他一程,想不到……哦老天!她想笑。努力的提醒自己要保持愧疚的表情,否則她會笑到下巴脫臼。
拉過後座的乾毛巾鋪在座位上,對他叫:
「進來吧!我送你一程。」
陳其俊坐入後,眼光呆呆的看她!
林如月從沒看過他這麼大膽的眼光。從照後鏡中,她才看到自己的模樣——淋了一點雨,髮髻半濕,她索性放下一頭波浪長髮,完全不是平日嚴肅冷漠的表相;而放下頭髮後的她,看起來比較溫和也比較年輕,難怪會讓他看得目瞪口呆。
「擦一擦。」她將一盒面紙交給他。
他才如夢初醒的收回目光,一張臉竟然紅透了。抓起大把面紙就沒頭沒臉地用力擦。每次面對她,他總是表現得像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住哪?」她問。
他說了一個住址。林如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原來與她住的地方不過隔三條街而已,她常在附近走動卻不曾看過他。
「我不常出門,除了教課、到學校批文件,其他時間都埋首書中。公寓買了兩層,一層居住、一層藏書,餓了就泡麵。」他輕易看出她的好奇。謝天謝地!他現在比較能平心靜氣了,可是說出這些瑣事似乎並不怎麼恰當。
「沒有與家人一同住嗎?」她問。
「他們到南部山上住,空氣比較好。」
詩句是你寫的嗎?林如月想這麼問,可是這種直截了當並不是她要的。而且,她早知道是他了。想問,是想確定他的心。他空有滿腹情懷卻無法訴諸於語言,僅能在隻字片語中傾吐情意。她會被那濃烈的字句感動,會驚異於他的學問,可是一切都比不上行為的表態,他再這麼不知所措下去,她知道,他們仍是不會有任何結局。
唉,她以為她不會再動心的;而這份若有所待在近些日子以來才漸漸深刻。五年了,她沒有動靜是否因為潛意識中的期待?
一個會讓人心疼的男人……也許正是她所適合的伴侶?
「我看完了你所寫的『三國演義論孔明』。」她笑看他一眼。
一提到他的專長,他一反平日靦腆,開始滔滔不絕了起來。與她交換意見觀點,全身散發出自信又狂熱的神采。
最後,在欲罷不能下,她到他公寓那層藏書的大房間中翻看更多資料互相討論。她發現更多疑點,而陳其俊成了一個學問取之不竭的老師。就一個孔明,讓他們促膝長談到了深夜。
感謝孔明!陳其俊差點沒對「三國演義」三跪九叩,在林如月替他做晚飯之時,他知道,他一輩子求的,就是這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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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今天不會下雨。笑眉仰天長歎,看吧!懶病的下場是回不了家。近幾天佟至磊要到中部與分公司的企劃部合作一個企劃案,要三天才能回來。
現在已經六點半了,她七閃八躲到這家客飯餐廳吃晚餐,如今站在騎樓下,期望能招到一輛沒載人的計程車。可是命運之神今天休假,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命運之神休息,就是煞星大行其道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她面前,探出一張李成風的臉,他笑得好開心。「嗨,笑眉,要不要到你爸爸那邊?今天你繼母二十四歲生日,我們正要去大吃一頓。」
笑眉看到車內對她笑的佟雪蓮。好吧!今晚在父親那邊住一晚,好久沒去了。
「謝啦!」她爬入後座,對佟雪蓮微笑點頭。
所謂慶祝,也不過是吃吃喝喝,再找幾個商場上的朋友來小酌,年輕人開個即興舞會。李成風有一流的舞技,硬是拉著笑眉跳了幾曲。笑眉也不客氣的努力找機會踩他的腳,一點都不費力的達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