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孫慧菱
玲瓏點頭。
她知道。就因為這是爹爹做主的婚事，所以她才不敢說話。
就是因為當年楊伯伯曾經資助過爹爹，讓窮苦的爹得以安心的赴京應考，他們官家才能有今天。
楊伯伯是他們家的恩人，爹經常這麼說。
半個月前福治縣令病逝，新來接替的人選竟然是楊伯伯，可把爹樂壞了。
親事就在兩位老人家久別重逢、相談甚歡的情形之下被訂了下來。到現在她連未來夫婿的長相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只能再快樂三個月、只能再逍遙三個月，三個月後她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她就成了別人的妻子。所以……
她要好好把握現在。
玲瓏閉緊了唇，冷冷的睇著一臉憂心的銀兒。
如果訂親的事能再晚個幾天，那麼她現在就不會這麼不痛快了，玲瓏不甘心的橫了銀兒一眼。
沒有人能瞭解她的心情，事實上她現在心情亂糟糟的，見到什麼就煩，而銀兒好煩、好煩。
「小姐，」銀兒一臉的不知如何是好？「幸虧安公子是咱們家的鄰居，否則你老是跟他見面是會惹來閒話的。」
「我哪有『老是』跟他見面？」玲瓏一臉的不高興。「能『老是』就好了。
「小姐！」銀兒嚇壞了，緊張的捂著胸口。「你你你……你說什麼？你……你再說一遍！」
「能『老是』見到安公子就好了。」玲瓏又再說了一道，倨傲地睇著銀兒。
「小姐！」銀兒驚喊。
受不了驚嚇的她差點摔倒在地上。
「小姐，這事不能開玩笑呀！」銀兒喊得臉都發白了。
「我有說我在開玩笑嗎？」玲瓏眼也不眨一下。
「可是小姐……可是你……」驚嚇過度的銀兒腦袋呈現一片空白。
突然，她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你……你……你你你……打算退婚？」
「我有說我要退婚嗎？」玲瓏無辜的眨著眼睛。
「可是你又不肯放棄人家——」
「我有說我不肯放棄人家嗎？」她依舊是一臉的倨傲，表情撲朔迷離。
「可是你剛剛——」
「我剛剛說了什麼了？」玲瓏又發起脾氣來了。「我只是說能『老是』見到安公子就好了。」
「可是你——」銀兒被玲瓏耍得頭昏腦脹，都分不清楚玲瓏在說什麼了。「可是小姐你……你……」銀兒據理力爭，雖說欠「證據」，但還是要說，「你明明就是喜歡安公子。否則你不去接邊好幾天都一大早就爬起來。」
簡直是奇跡！
「你如果不喜歡安公子，你怎麼會整天動不動就往這兒跑？」
還敢說沒有？
「還有……還有……」銀兒氣壞的踱來踱去，突然想起什麼的用力甩著食指。「你剛剛還說『你喜歡安公子和你即將嫁給楊公子有什麼關聯？』而且你還說你真的喜歡上人家了！」
「我沒有說我喜歡上楊公子呀！」
玲瓏無辜的嘟起嘴唇。
「你——」
銀兒憤力的握緊了雙拳，當場跳腳。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我喜歡安公子，不是楊公子。」玲瓏故意跟她賣弄糊塗。
銀兒真的糊塗了。
先前承認，後來又否認，最後又承認……這……
「你還敢跟我裝糊塗！」銀兒用力拍了下桌，結果當場慘叫了聲，「好痛！」
玲瓏笑了出來。
「小姐！」銀兒已經氣綠了臉了，小姐要是敢再跟她裝糊塗，她馬上就去告訴老爺一切。
玲瓏笑個不停，開心的拉著她一起坐下。
銀兒才不買她的帳呢！生氣的抽回自己的手，還差點哭了出來。
「銀兒，」玲瓏好心的用自己的手絹幫她擦淚，卻仍難掩笑容。「我又不會退婚，你緊張什麼？」
「可是你喜歡安公子……」
「我是很喜歡安公子，非常非常的喜歡。」玲瓏很乾脆的承認。
銀兒連眨了好幾回眼睛……終於懂了，她興奮的嚷：「你的意思是……你把他當成哥哥看？你喜歡這個哥哥？」
「誰說我把他當成哥哥看？」玲瓏一臉的不以為然，突然湊近銀兒的耳邊悄聲的跟她說：「我是愛上他了！」
銀兒驚恐的瞪圓了眼睛，連嘴巴也張得圓圓的。
「你……你說什麼？」
玲瓏又再次接近她的耳朵重複一遍，「我是愛上他了！」
這一回的驚駭可是貨真價實，銀兒尖叫起來：「小——姐——」
玲瓏趕緊摀住耳朵，歉然的看著她。
銀兒快氣哭了，因為這事她也有份。
「你一會兒說你不會退婚，一會兒又說你喜歡……不，是愛上了人家，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偷偷愛呀！」玲瓏眨了眨眼睛，坐了下來。
銀兒突然僵住。
「偷偷愛呀！」
以為她沒聽清楚，玲瓏好心地再說一遍。
「偷……偷偷……偷偷偷愛……」銀兒驚喊了出來。
隨即警覺地住口，趕緊打量四方。
「放心，大夥兒都去幹活兒了，就算是知道了我也不怕。」玲瓏就是不怕死。
「小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偷偷愛呀！」她的表情再確定不過了。玲瓏還故意眨了眨眼睛，調皮的瞅著臉色蒼白的銀兒，向她保證，她現在腦袋清楚得很。「小姐你……你這是何苦呢？」終於知道玲瓏在打什麼主意的銀兒心情總算鎮定了許多，不過另一層擔憂卻立刻浮升。
「小姐，你要嘛就大大方方愛，乾脆去跟老爺說你打算退婚，不嘛你就都不要，何苦折騰你自己呢？偷偷愛？何苦呀！」
她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他甚至連來到桃樹下跟她打聲招呼都沒有，教她如何大方的愛？
更何況安公子長得這麼俊，也許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故意避開不再和她相遇，她何苦這麼折騰自己呢？
對玲瓏來說，知道安公子已有了心上人……那才真的叫折騰人。
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聽過，這樣她起碼好過點，因此她怎麼有勇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對人家表白呢？如果到時候人家一口回絕，就像那一天她自告奮勇說要到人家家裡去，卻遭到搖頭拒絕，那多丟臉？
玲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最害怕的事情成真。
她怕……怕安君毅真的有了心上人了。
所以連問都不敢問。
「我不能對不起爹爹。」她煩惱的支著頭。
其實她是怕如果安公子不喜歡她，又拒絕了她，結果她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而把親事退掉，爹一定會氣瘋的。
這是玲瓏的煩惱之一。
「而且萬一安公子不喜歡我怎麼辦？」
說來說去她最怕安公子不喜歡她了，因為如果他喜歡她，就會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非常盼望能夠和對方見上一面。
可是沒有，都沒有。
這是玲瓏的煩惱之二。
玲瓏的煩惱之三是——
她到底該不該冒險？冒險對他表白心意。
這可折煞她了！如果她不表白，那豈不是錯失良機？但如果她表白了，不是把安公子嚇到了？
所以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偷偷愛又如何？
反正他的身影早已佔滿了她的心房，如果能「心由自主」，她還用得著偷偷愛嗎？直接揮開他的身影不就得了？
那一天他緊張的張開雙臂，害怕她掉下來的模樣，如今想起來就覺得窩心。
偷偷愛又如何？
她能告訴自己不愛，就真的能不愛嗎？
小姐……小姐！」
銀兒推了她一把。
玲瓏回過神來。
「你剛才魂都飛哪兒去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銀兒嘟起了嘴巴。
「我在煩惱。」玲瓏還真的垮下了臉。
「別煩惱了，讓老爺知道你就完了。」
既然小姐想要偷偷愛就偷偷愛吧！反正她也管不著。
「不過你可千萬別露出馬腳啊！」銀兒小心叮嚀。
反正她只要再撐三個月，等時間一到，安安心心的把小姐嫁出去，她就可以「贖罪」了。
「我可是跟你說真的。」銀兒不放心地又叮嚀了聲。
玲瓏終於露出了笑容。「你保證你絕不說出去？」
「我瘋啦？我怎麼可能說出去？」她又不是頭腦壞了。「倒是你，我很不放心你耶！」
玲瓏聽了一陣輕笑。
「好，這就是咱們倆共同的秘密，以後我如果跟安公子見面，你可得替我把風。」玲瓏又瞄了瞄圍牆。
「什麼？！你要我替你把風？」銀兒喊了出來。
突然玲瓏一臉的驚喜！拚命踏著腳尖看著對面。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安公子來到桃樹下了！
玲瓏驚喜的跳呀跳的，把正欲發飆的銀兒甩到一旁，還要她替她把風，免得被人瞧見。
「安公子！」她驚喜的喊。
銀兒又怕被人知道，又拗不過小姐，只好臭著張臉照辦。
安君毅看到她時也是一臉的驚喜。
他眼裡頓時閃過一陣光芒，只可惜厚厚的圍牆阻絕住兩人。他沒瞧見玲瓏眼裡那分雀躍，而玲瓏也沒瞧見他眼裡一閃而過的驚喜，兩人只能從牆縫中約略看出對方的身形。不過這就已經夠教他們兩個高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