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孫慧菱
「我走了,天再來。」老御醫打聲招呼,提起藥箱跟著等候在門外的愜監們一塊兒回宮。
「請慢走。」福叔恭敬地一路由大廳送到門口,這才折了回來。
晶兒怔怔地坐在大廳,分不清心底正蔓延的情愫是什麼感覺。
「夫人。」福叔陪笑道,不希望她為此太過分傷心。「不會有事的,少剛……不,我是說侯爺,他的眼睛一定能治好的!」福叔一個不留心說出了侯爺的名諱,老臉上全是不自在。
晶兒小心翼翼地將擔憂收藏好,深吸了口氣後才開口,「侯爺是怎麼瞎的?」她努力朝老人家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當作沒看到他的不自在。
「邊關火藥庫爆炸,當時是一片火海連天!由於事出突然,死的死,傷的傷,沒受傷的全怔住,呆愕地看著侯爺第一個衝進去救人!等到大夥兒回過神來時,侯爺已經後背著火,硬是拖著一個弟兄衝出來,大家這才驚覺得趕快救人!」
老人家愈說愈覺得心闞,他和侯爺親如父子,這麼多年來培養出的感情,讓他見到他受的傷後,可是哭得比誰都難過。
晶兒不自覺地掐住了手心。「可是他受的是火傷,怎麼會瞎了眼睛呢?」
「唉……」老人家長歎一聲,道出了他的扼腕。「像就壞在侯爺雖然受了傷,卻還挺得像沒事人的樣兒,指揮若定不說,還數度衝進去救人。沒想到臨近的庫房受到了火星的波及,突然又引發了第二次爆炸,當時侯爺離它最近!」
晶兒聽得揪起了整顆心。
「侯爺能保住一條命,身手四肢還能完整如初算是幸運了!」當時還有人提著自己的胳臂四處找著軍醫,瞬間被轟掉半遢腦袋也大有人在。
「後來呢?」晶兒的臉都白了。
「侯爺醒來後,耳朵嗡嗡作響,根本什麼都聽不見,直到他奇怪地問著大夥兒為何不掌燈時,大夥兒才發現原來他……」說到此,福叔已泣不成聲。
「瞎了!」晶兒接口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嗯。」福叔邊拭著淚水邊回答,「要不是孔御醫醫術好,先靠針灸把侯爺嗡嗡作響的耳朵治癒了九成九,現在的侯爺恐怕是又聾又瞎的廢人了!」
晶兒心想,如果袁少剛又聾又瞎,他還會堅持著把蘇映雪娶進門嗎?
他會怕自己拖累了她而放她自由,然後孤孤單單一個人承受著傷痛?還是執意將她娶進門?
「孔御醫的醫術其是沒話說,侯爺的傷啊、耳朵啊,經過他的醫治,全都好了,就獨獨那雙眼睛……唉!」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無奈至極!
晶兒聞言,有些生氣,怪不得他自在得像個沒事人般,一點兒都不為自己的瞎眼操心。
原因是他雖賠了一雙眼睛,卻救回了無數弟兄的性命!他或許認為值得,所以一輩子無怨無悔……「夫人!」福叔好心地遞了一條皺巴巴的布巾給她。
她奇怪地接一?過來,奇怪地看著他。
「夫人別哭了,讓侯爺知道我害夫人擔憂,搞不好會被他念上一頓!」他愧疚地看著她道。
他說什麼?她哭了?!晶兒訝異地低頭看著布巾上一滴又一滴的淚水。
她怎麼哭了?
福叔接回了微濕的布巾,臨走前還回頭交代,「夫人,侯爺現在什麼都靠著你了。」
靠著我?!晶兒突然想起袁少剛曾在她耳邊輕輕吐露的那句話你可以代替我的眼,為我解說你所看到的一切……「在想什麼?」
突來的聲音嚇了晶兒一大跳。
「誰教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地在背後說我一大堆壞話!」袁少剛臉上的笑容全是開玩笑的成分。
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讓她坐到自己的腿上。這似乎是他最喜歡的兩人獨處方式。
「你有什麼話怎麼不宜接問我?跟福叔在外頭嘀咕什麼?」他親了親她,在她的耳邊輕聲細伍叩埋怨。
「你嚇了我一大跳!」她到現在還捂著胸口。
他扯了個債雅的笑容,早在她猛地一抽氣時,他就知道他的惡作劇奏效了。
「你已經聽到我們的愀話了,對不對?」她不依地捶著他的胸膛。
「有嗎?」微瞇的笑眼卻已經老實承認。
他說有話不直接問他,不就代表他已經知道她和福叔在嘀咕什了嗎?還裝!
「你……」她咬了咬唇,問得小心冀冀,「後不後悔?」
「不會!」他微微一笑。
明知道答案,但她還是為他的胸襟感到心悸,而且有點吃驚。
「你指的難道不是我為了救人而弄睛眼睛的事嗎?」
「嗯。」她用力地點頭,眼睛盯著他,彷彿想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微微一哂,撫摸著她的臉頰,神情卻飄忽得好遠好遠。
「如果你曾經上過沙場,就會知道我們每打一次仗,能活著回來就算是奇跡!今兒個跟你有說有笑的弟兄,明天可能會為了救你而挨一記冷箭!」他頓了頓,才又說:「可能生、可能死,但你永遠忘不了自己還能活著的原因!」
沙場上,弟兄們親如手足,生死相依,誰都知道任何一個袍澤都很有可能成為明天救你一命的恩人。
他救過人,同樣的,他也被人救過。
「我賠了一雙眼睛,卻救了許多弟兄的性命,比起殘手斷足的犧牲,我覺得我非常的幸運!」
她為他的胸襟、氣度深深動容,趕忙掩住小臉,怕一個不爭氣又落淚。
「有事不宜接問我,是怕我太傷心?還是太難過?」他開玩笑地問她,又回到了正題。
都不是……而是怕問得愈多,便陷得愈深。她放下手,抬眼盯著那張俊顏。
「到底是哪一個?」他開玩笑的繼續紂著答案。
「所以你受傷後突然渴望成親、生子,才會赫然扭轉整個人生觀,急著想擁有自己的家庭,想體會點家庭樂趣,品嚐與家人相處的生活點滴?」
「算是吧。」
上一回聽他敘說他渴望成婚的心悻,當時只像聽故事般的泯他描述,就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如今更深人瞭解他受傷的因由,聽他說著他受傷時的種種,她竟能體會到他當時的孤獨與無依!
他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是這個完整的家庭內的女主人是以他心愛的蘇映青為藍本!
他心頭譜出的美好戀曲及款款恩愛,也全是蘇映雪的身影!
而不是她藍晶兒!
她只是個丫鬟!她哀戚地想。
如果他知道她並不是他心愛的蘇映雪,他會如何?
她的眼柙憂鬱,眉心緊蹙,臉兒蒼白,默默不。
可是不論她想什、徨著什麼,她靈亮的眼卻總是離不開他。
「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很好聽?」袁少剛哄著她。她難得這麼靜默,八成還沉浸在哀傷氣氛中。
「嗯。」她柔順地點了點頭,想從哀戚的情緒中抽身。
「那麼唸書給我聽吧。」袁少剛伸手拿刻本,要她念給他聽。
血色一下子由晶兒的臉上褪去!
他說什麼?
他剛剛說什來著……他要她……唸書給他聽?!
「我……我……」她乾咬了陵,臉上全是吃驚的表情。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他微笑地將刻本塞人她的手中。
是真的!她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成親那麼多日來,若一天沒聽到她的聲音,他就會心神不寧。
晶兒驚懼地瞪大了眼。「我……我……」她像吞了一大袋子黃連,吞吞吐吐得說不出話來。偏偏他又摟著她,令她無法逃開。
「快點!」他輕輕地催促道。
晶兒的心兒枰枰直跳─
「我……」我不識字呀!她又驚又急,根本不知該如何說。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問道。她怎度重重地宣喘著氣?「你到底怎麼了?」他也緊張了,氣自己的這雙眼睛看不見,更急著想聽她的聲音。
晶兒瞪著袁少剛,活像他是吃人巨獸,正打算生春活剝她……「你到底怎麼了?」她的反應教他吃驚,雙手忙探尋她的臉。
她是不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病症正在發作?否則為什麼不回答他?
晶兒緊張!
袁少剛更緊張!
她緊張她的牛皮!
他擔心她的身體!
「我……」她的喉嚨像堵了東西,聲音也沙啞得像吞了袋沙。
「你喉嚨不舒服?」他胡亂猜測。
感覺得出她正用力點頭,他欲吼人去請大夫,但張著的嘴被她驚恐的摀住!
「我……」她乾笑道:「我只是有點緊張!」她燙手似的趕緊將刻本塞回給他。
緊張引袁少剛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你……」他想問她為什會緊張,但是卻又突然想起小時候只要一聽到要給大夫看,她就跑得比誰都快,難不成她緊張的是這個?
「映雪!」他驚苦地觸著她的額頭。怕看大夫,就什麼謊都說得出來!什麼緊不緊張的。
晶兒困窘地咧出一個老實、無奈的笑容,縮著脖子,任由他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