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檀月(沐風)
「一言為定。」莫愁高興地和他一擊掌,隨即跑下山去,準備用晚膳了。
「真是個小武癡。」望著那小小的背影,朱羽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待莫愁走遠後,他又自言自語地道:「功力果然是有差哩!適才那兩人突如其然的出手,蓮生卻能不動聲色的立即化勁,可怕的傢伙,難怪連老門主都注意他的武學淵源。」
天易門的武誼大會是門眾一展武藝、互相切磋的場合,方蓮生向來是在一旁微笑觀看,讚美同僚的武功,從來不出手。可是那年老門主不知為何,三番兩次央求他下場,而且指定兒子當中武功最強的李寒衣當他的對手。
在老門主的授意之下,李寒衣一出手就是威力萬鈞的天虎八式,嚇壞了在場的八傑,還以為方蓮生犯錯,老門主要借玄武堂主之手懲戒。
沒想到方蓮生居然輕鬆化解了玄武的成名絕招。直到現在,他還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景,方蓮生的功夫,只能用「如臻化境」四字來形容,就連很少稱讚人的老門主也以讚歎的口氣說:「原來是世外書海的傳人,難怪有如此功夫。」
可惜當時紀蘭尚未加入八傑,沒能看到這一幕,否則她就不會將自己的表哥視若敝屐,而對俊美瀟灑的殷五心生欽慕了。
紀蘭沒有看人的眼光,不知道莫愁有沒有這個眼光呢?
他突然對此感到很有興趣。
第二章
莫愁有些緊張。
她慢慢走向和對方約定的地點,腳步快捷穩定,手心卻是一陣冷一陣熱。
她甚至不敢期望他會來赴約,因為想到曾經對他無禮,她心虛得不敢到他面前開口,只草草寫了張紙條,拜託天易門一名大哥拿去給「方堂主」,並轉述約定地點。
紙條上只有五個大字:
請教我武功
然後署名「莫愁」。
等她把紙條送出去後,才想起找姐姐做參謀。
秋無念聽了這前因後果後,笑得打跌,說:「老天,你紙條上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大刺刺地要人家教你武功?」
莫愁理直氣壯地說:「我向來不會寫文章,你是知道的啊!」她練武特別勤快,看書寫字卻相當沒耐性。
秋無念接口:「恐怕連字寫不好。你那不規不矩、草書般的字,我看大半的讀書人都不會欣賞。我看你明天不用出門了,省得白跑一趟,他是不會赴約的。」
莫愁一插腰,鄭重地說:「不行,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約了人,怎可不去呢?就算從天明等到天黑,我也甘願。」
「唉,真是為武執著的少女,你這武病是無可救藥了。」
就這樣,莫愁帶著「寧抱橋而死」的心情,「義無反顧」的出門了。
就在快到約定的樹下時,她驚訝地揉揉眼睛。咦?樹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難不成……
莫愁拔腿疾奔,轉眼到了樹下,定睛一瞧:哈!哈!果然是她約的人,方蓮生來赴約了,而且還比她早到!
瞬間喜悅充塞胸中,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曾對眼前這名男子無禮的事,口中一聲:「對不起!」然後彎腰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知錯能改,這才是俠女風範嘛!
很輕很輕的一聲「噫」,像風一般輕柔的聲音,然後一隻手穩穩托住了她欲下拜的身子。莫愁很驚訝地發現,她這勁力十足的一拜居然被那隻手上傳來的溫和內勁阻止了。
「秋五姑娘為何對在下行此大禮?」很溫柔的聲音。
莫愁不敢抬頭,大聲地懺悔:「我曾經對蓮生大哥口不擇言。」
沉默了一會兒,對方似乎在回想是否有這麼一回事。
一會兒,莫愁聽到她這輩子聽過最溫柔的笑聲:「你是指前幾天我們初遇之事嗎?」
莫愁脹紅了臉,應道:「是的。」
溫和的男聲再度在莫愁頭上響起:「我早忘了有這回事,不過既然你如此鄭重,在下誠心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嗎?」她鬆了口氣,仰起臉,首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卻不禁一怔——
書生白袍,儒中下烏絲飄揚,面容俊雅,眼眸溫和清澈,英華內蘊,白袍在柳樹下隨風而飄,更顯丰姿出塵。
她怎麼曾以為他毫不起眼呢?眼前這白衣男子,雖然不若殷五俊美,卻是溫雅謙和,給人無以言喻的信任感。
見莫愁杏眼圓睜的呆瞧著自己,方蓮生笑道:「怎麼了?」見她的神情模樣甚是可愛,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頂。
「喔,沒事。」莫愁回過神來。老天,她居然沒把這傢伙摔出去,還對那只輕柔的手離開頭頂感到有些不捨,她是不是中邪了呢?
「我們先來蹲樁吧。」方蓮生神色溫和地說道。
蹲樁!莫愁心中有些納悶,這是初學者才要磨練的項目,她可是俠女秋莫愁耶!
她偷瞧了方蓮生一眼,見他仍是一派溫和微笑的表情。不管啦,他好歹也是八傑之一,武功就算沒有十分高,也有八分厲害吧!
莫愁二話不說地站好樁步,很驚訝地,她發現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了下去。
師父也跟著徒弟一起練,真是怪事!像殷五和朱羽都輕鬆抱胸站在一旁看她練得死去活來,這個方蓮生多少還有點良心。
站樁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個問題,可是,這回也未免站得太久了吧!
她站樁向來是臉不紅。氣不喘,可是,以往了不起站個兩柱香時間,今天卻是從日頭剛出來站到夕陽西沉,仍不見方蓮生喊停。
生平第一次,站樁站到她手腳不聽使喚地顫抖,汗水流得滿頭滿臉,全身汗濕得像被大雨淋過一般。即使如此,她仍是咬著牙不吭一聲,因為他也陪著她一起站。
那書獃的定力竟然該死的好,大氣也不喘一口,更沒見他流一滴汗,一身白衣仍和早起時一樣乾淨整潔。
「注意呼吸。」溫醇的嗓音從她身旁傳來。
方蓮主見她從輕鬆安穩站到手腳顫抖,胸口起伏——他就是在等她氣息紊亂的這一刻,才能領會真正氣沉丹田之功,當下開始指導莫愁導氣之法。
莫愁依他之言行氣,不一會兒,便覺氣沉丹田,腳踏實地。
「可以收式了。」他柔聲說道。他雖沒說什麼,但心中暗暗佩服莫愁的韌性,居然撐到日落時分才開始氣息紊亂,雖然遠不如他少年時期——足足站了兩天兩夜,可是女子中有此毅力的可說少之又少。他的表妹紀蘭就撐不過一個時辰,可見莫愁小小年紀,卻有極強的毅力和自律力。
莫愁如釋重負,收式起身,頓覺神清氣爽,全身血氣通暢,頭腦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禁轉頭望著眼前男子,眼眸湛湛有神,臉上是高興又迷惑的神情,為自己在一日之間就有如此進展感到不解。
方蓮生見她如此神情,微笑道:「好孩子,撐過了就是你的。」很自然地伸手輕攏她的肩頭,意示嘉許。
莫愁見到他的微笑,如春陽和煦,和風薰然,領受到他親近愛護之意,心中頓時滿溢溫暖,將一整天的酸痛疲勞拋到九霄雲外,同時不知不覺地將「我已經不是孩子」的抗議吞下去了。
「明日還要過來練嗎?」他溫和地問道。
「要,要,要。」莫愁猛點頭,忙不迭地說道,完全忘了和朱羽有約這檔子事。
方蓮生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薄唇綻出一抹笑意,溫雅迷人,讓莫愁不禁看得呆了。
「晚膳時間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讓令姐等著。」
莫愁「喔」了一聲,舉足欲行,因站樁一天而酸痛僵直的肌肉卻不聽使喚,使她往前傾跌。就在她要跌了個狗吃屎的當兒,白袍衣袖適時扶住她的腰,將她身形穩住。
「讓我瞧瞧。」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下,手隔著衣褲輕揉她的雙腿。她感覺到一股暖氣從他掌心傳出,所到之處酸痛立減,舒服極了,完全忘了俠女秋莫愁是不可以隨便讓人碰的。
「謝啦!」她很豪爽地揚手向方蓮生道謝,隨即飛快地下山吃飯去。
「可愛的小姑娘。」望著她雀躍的身影,方蓮生忍不住微笑。他無兄弟姐妹,從小沒有玩伴,今日教莫愁練功,好像有了個妹妹一般。表妹紀蘭雖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卻和他不親近。
想起紀蘭,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現複雜的神情。他十二歲時便知紀蘭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故從小便對這位美麗嬌柔的表妹多般照顧,可是紀蘭卻始終不將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歲那年隨他到天易門總堂,見到了八傑中俊美瀟灑的殷五後,才對他稍假辭色——理由是希望他引薦她成為八傑的一員。
他明知表妹武功還不夠精純,不足以擔當一旗之主,卻不忍拂逆她的心意,而老門主也看在他的面上應允了。於是紀蘭便名正言順地成為八傑的一員,得以出入旗居,和殷五見面,而他卻總是默默地替她承擔危險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