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唐婧
「為什麼……」他一邊把玩著她纖纖素指,一邊睇著她,「為什麼決定要來?」
「之前,」她在他懷中嗅著熟悉的草藥香,湧生此生已足的喜樂,她睇著他,瞳眸中淨是柔情,「我想尋回的是屬於朱昭漓曾有的歲月過往,可過了這麼許久,我才領悟到,屬於去憂的那段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當步愁的去憂?」他淡淡問著,心底卻是繃緊了弦。
「當步愁的去憂!」
她點點頭,毫不猶豫給了他,他想要的回答。
他摟緊著她,回想起初時見著她一個睡在冰魄玉石裡的美麗少女,一個躺在透明棺槨裡的神秘女郎,到之後天真無邪的去憂,到那承載者過多悲傷盡信天命的朱昭漓,到今日能讓他牢牢實實握在手心,將與他終生為偶的伴侶。
這,就叫美夢成真嗎?
美夢畢竟是成了真的。
三日後,辛步愁與朱昭漓在呼喝延的主持下,趁著大漠裡的野戲台尚未拆除前在眾人面前舉行了婚誓。
前一場戲裡的「西廂情緣」還讓韃靼眾婦女尚未自繾綣情深中回過神,接下來這幕貨真價實的俊郎美女鴛盟,才真叫她們艷羨不止。
「你說那嫁給辛大夫的仙子般的女子,真是那日同戲班子一塊兒來韃靼的無鹽瘸女去病?」
一個個女人在台下交頭接耳,在接收到肯定的證實後上交頭接耳成了一個個心動的企盼。
也許有一天,她們也能美夢成真?
「趕明兒個,我也要上辛大夫那兒求診!」一個肥婆喘著氣擠在人群裡,眼底淨是星子夢幻。
「求啥診?」旁人好奇。
「即使得耗盡千金萬兩……」星眸肥婆指著台上的樣本,噴著唾沫,「那!那!那!我就指定要辛大夫將我塑成他的夫人那模樣。」
旁人紛紛搖頭離去,由著星眸肥婆繼續她的美夢,夜將至,想作夢的人還是先回家躺下會快些。
而當呼喝延乍然見著那醜得嚇人的去病姑娘上成了美麗動人的去憂姑娘時,這才瞭解了朱佑壬的用意。
「好壬王,果然聰明!」
他對著眼前璧人笑呵呵,「這樣美麗的姑娘若真依原貌由中原護送到韃靼,一路上可還不知道會招惹多少麻煩呢!」
「去病亦去憂,」他做了完美註解,「果真是個天賜的大禮!天賜的大禮!」
辛步愁輕擁著身旁天賜的大禮,向來鎖緊了的眉宇隨著唇角難掩的笑意漸漸淡了、遠了、杳了……
既有了步愁,就該有去憂,這樣的人生,才堪稱得圓滿。
不是嗎?
尾聲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數年匆匆。
一輛馬車遙遙行了數月餘,終於由塞北進入中原,馬車上一對夫妻在入關後首站八義集做了稍事逗留後,繼續撒蹄,朝向鬼墓山奔去。
馬車到了入山口卻遭到攔阻,一個清朗朗嗓音硬生生擋在車駕前。
「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若想入此山,留下買路財!」
馬兒停下,珠簾內伸出一隻蔥白嫩玉似的小手,再探出了張絕麗似仙的清麗臉蛋。
美麗的少婦和正執著韁繩的夫君忍不住對視一笑,對方那話放得惡狠狠,那氣吐得意蕩蕩,卻偏偏,還只是個年僅八歲左右的男孩。
執韁繩的男子淡著笑意審視眼前男孩。
「你娘是甘薔絲?」
男孩手上原還揣著把大刀的,這會兒聽見了男人的問話連手上的刀都嚇扔了。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娘?」氣勢被人硬生生扼斷,他歪著脖子,好奇探視著眼前男人。
「我是死財門徒,與你娘師出同門。」
「騙人!」男孩倨高著頸項哼哼氣,「咱們死財門的人,由大到小由老到幼沒有我於崎不認得的。」
「我不騙人的,」男人依舊淺著笑,「我是死財門三徒華延壽的徒兒,我叫辛步愁。」
「華延壽?」於崎往草叢裡喊了喊,「婭婭!你外公有徒兒嗎?」
「不知道,從來沒聽過!」
這會兒辛步愁和朱昭漓才發覺草叢裡還伏著小小人兒,而且,不只一對,是兩對眸子,只是,那兩對眸子長得極像,長長的晶亮丹鳳眼,像煞了那在辛步愁年少時整日兜在他身邊打轉的小女孩兒的眼。
隨著聲音,小腦袋兒鑽出了草叢,果真是兩個年僅六歲左右的小娃兒,一男一女,是對雙生子,不過兩人神情迥異,那叫婭婭的女孩一臉古靈精怪,直讓朱昭漓想起了六歲時的朱佑壬,那小男孩,神情就明顯漠漠然,不太愛理人的模樣了。
「你說是不是,厚辰?」女孩瞥向男孩,沒得著反應,轉回頭她看向辛步愁兩人,卻突然亮起了笑容,「不打緊,無論如何,我都許你們上山的。」
「為什麼這麼好?」朱昭漓逗著她,喜歡她的甜笑。
「一來,因為你們生得好看,二來……」那叫婭婭的女孩一副小大人樣,「大叔叫『心不醜』,人好看,心又不醜,那麼,自然是好人嘍!」
心不醜?!
兩個大人聞言同時莞爾一笑,這倒是個好註解!
「朱婭婭!」於崎插起腰,「我比你大,這兒是我做的主,我只是問你的意見,可沒讓你做決定!」
「成!崎哥哥,你做決定,你比我們大,比我們本事,自然,是該由你做主的,」朱婭婭漾起甜笑對著於崎後方朗著聲,「這學人攔路打劫的遊戲,本來就是你帶的頭的!自然,也該由你來決定如何處理。」
「是嗎?」於崎搔搔頭,這遊戲本是婭婭出的主意,這會兒,她怎麼會這麼好要將決定權交到他手上。不管、不管,他昂起胸膛一副帶頭老大的模樣,「是呀!這裡的事兒可得全由我來做主的……」
他話說了一半被哀叫聲打斷,原來是後邊一隻老掌揪住他耳朵將他半拎在空中。
「死小子!你爹娘千叮萬囑將你托在鬼墓山學本事,你啥都還沒學成,竟先學會攔路打劫!」
「大爺爺,您輕點兒吧!」婭婭眨巴著無辜的丹鳳眼,「崎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貪玩了點,偷刀是他的主意,打劫是他的主意,我和厚辰也是被他逼來的,可您真的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自個兒身子划不來。」
「死小子!學學婭婭!人家還小你兩歲呢,瞧瞧她,多懂事,你娘老指望你會是個奇跡,我看,你八成會是那第一個有本事氣死『死人債主』的奇跡!」
中年漢子叨叨念,卻在眼底見著馬車上那環臂含笑望著他的男人時乍然停下。
「步愁?」牧金鑠這邊甫放下雙耳紅通通的於崎,那邊已箭步上前雙手握住了那由車上跳下的辛步愁雙肩。
「是你嗎?步愁小子?」
「是我!大師伯。」
「真好,真好,那天我和你二師伯還正念起你……」牧金鑠拍拍他肩膀,目中滿是欣慰,「過兩天是你太師父生日,你是專誠為此趕回來的?」
辛步愁淡著笑點點頭。
「那就甭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咱們快上山去,大夥兒都很掛念著你呢!」
片刻後,牡金鑠招呼著三個毛孩子坐進坐進車廂裡,他則和辛步愁坐在駕車台上,牡金鑠先和對著他淺笑問安的朱昭漓打過招呼後,再轉回頭和辛步愁話起家常。
「你娘子……」他目中有好奇,「就是當年那冰魄娃娃?」
辛步愁點點頭。
「美若天仙!」牧金鑠搖搖頭,繼之給了他一拳,「難怪你這悶葫蘆會為她火燒靈樞屋不告而別。」
辛步愁看著前方沒作聲。
「幾個孩子了?」
「沒有!」他瞅回牧金鑠,「冰魄玉石還是有副作用的,她身體始終不太好,所以我沒打算讓她再為這種事折騰。」
「身子不好不打緊,反正有你這神醫在,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
「不走了,」辛步愁搖搖頭,「在外頭遊歷夠久,我們已經決定回來定居了。」
「那好、那好,反正咱們山上大得很,人多點熱鬧。」
「其它人呢?」辛步愁看著牧金鑠。
「薔絲生了三個,全是壯丁,送了這個最大的跟著他外公學本事,卻……」他壓低嗓,「樣樣都好,就那腦子像極了他娘,直腸直肚,學東西老少根筋。」
「也許是太小……」
「不小啦!」牧金鑠擺著手,「人家朱佑壬和依姣那對雙胞胎比他還小兩歲卻精死了,朱佑壬這幾年在江南經商有成,富甲一方,可疼老婆得緊,一陣子就嚷著要過小倆口的日子,所以也將兩個孩子丟了來,再扔下一堆生意給他那三大教頭師傅,帶著老婆四處遊歷,不過,甭擔心,過兩天你太師父生日,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
「星野呢?」
說起自己徒兒,牧金鑠呵呵笑,「那兩個傢伙拖了這麼多年,總算在去年底給我乖乖成親了,這會兒,琉陽正大著肚子,你三個太師婆伺候一個,這丫頭的命還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