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唐婧
她將玉鐲遞給老魯,「這鐲子也不知值多少?不如,給老人家抵了帳。」
他瞪大眼瞧清了那通體碧綠的嫩玉鐲子,就算再不識貨也看得出這東西價值不菲,眼前姑娘美則美矣,可那稚嫩眼神一看就知少見世面,才會將個可值千兩白銀的玉鐲當十兩來抵債。
「算了,這回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就饒了娃兒吧,」老魯扮出一臉委屈,「大事化小,隨隨便便就收了這鐲子了帳了吧!」
他正要去接玉鐲,手卻被人在半空中給硬生生塞入了十兩銀子。
「閣下……」老魯傻了眼,瞪著眼前那年約二十五,高大俊朗,卻一臉冷漠神情的男人,「這是什麼意思?」
「十兩銀。」男人漠著瞳,沒有別的表情,「尊駕開的價的,不是嗎?」
「原先是十兩沒錯,可後來,我已同這姑娘說定改以玉鐲抵帳……」
「不用抵,我幫她給,反正……」他冷笑,「依閣下說法,這隻玉鐲也不過就只值十兩銀罷了,不是嗎?」
老魯開了嗓卻在男人冰肅眸光底消失聲音,他努努嘴一臉委屈。
「算了,算了,咱們做生意的以和為貴,懶得與你們計較。」
少女手上還捉著玉鐲,見此結局只得訥訥將它套回手腕,側過身,她望向眼前那生得俊逸出塵卻冰冷著神情的男人。
「多謝少俠幫忙!」
天光底,眼前少女年紀雖輕,模樣兒雖還稚嫩,卻已微現絕代風華,連那向來鮮少將女子看入眼裡的男人也不禁微微失了神。
「請問少俠如何稱呼?這十兩銀又該如何歸還?」
「華延壽!」他淡然吐語,斂回了神旋身舉足,「歸還?」他冰哼,「為十兩銀跑趟鬼墓山?太傷了吧。」
「閣下請留步!」少女急追而去硬生生擋在他面前,瞼上滿是固執。
「對閣下,這或許只是區區十兩銀,可對我,卻是負了人債,」她的稚氣瞼龐中滿是認真,「我朱昭漓向來是不欠人的。」
「朱昭漓?!」他瞇緊了眸,明顯對這三字起了反應。「你是朱昭漓?」
「你知道我?」她臉上滿是驚訝。
「不!」華延壽漠然,斂去眼底神秘玄影,轉過身,他拋下話,「別擔心十兩銀,你很快就有機會還了。」
他踱遠,這邊廂,一個嫩嫩童音喚回了朱昭漓的注意力。
「別瞧了,人都走遠了,」朱佑壬笑嘻嘻,「那好看的大哥哥既說你有機會還,自然,會和你有緣再見的。」
「小鬼頭,你——」朱昭漓的嗓音斷在訝異裡,她再次蹲身,瞇著略帶威脅的眼神睇著他及他手上的紅艷物事。
「這糖葫蘆,哪來的?」兩人身無分文,難不成,小傢伙當了賊?
「趁你和人說話時得來的!」他一臉得意。
「用騙?」她秀氣的眉頭緊了緊,「還是用偷?」
「別小看人了,小堂姑,不過是根糖葫蘆嘛,需要用騙用偷?」朱佑壬笑嘻嘻,「我有分寸,自然是請君入甕、甘心情願。」
「請君入甕?」她一臉迷惑,「甘心情願?」
「方纔一個女娃兒打我面前經過,我不過是湊上前伸長舌頭舔了她的糖葫蘆一口,她就哭哭啼啼將東西扔給我跑了,天賜的禮,不收可惜。」
他一邊笑一邊認真出聲,這會兒你該相信壬兒真有本事了吧?」
「信!」朱昭漓邊歎息邊伸手把玩他的嫩發,「堂姑早知你本事。」
「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喔!」朱佑壬勾玩著她的手指頭做出約定,「二十年,等我二十年,如果到時候姑姑還沒嫁人,那就讓壬兒來照顧你吧!」
二十年?!
美麗的朱昭漓淺盈著笑和他打了勾。
二十年後,她都快四十了,這孩子,肯定早就忘了今日的約定。
當時的她卻沒想到,不久後,她的生命出現了巨大的轉變。
一切暫止,歷經多年不曾前進。
以十六歲的樣貌沉睡於冰冷的世界裡。
成了個——冰魄娃娃!
第一章
朱昭漓,明景帝朱祁鈺之女。
土木堡之役,邸王朱祁鈺取代兄長英宗朱祁鎮坐上皇位,之後的「奪門之變」朱祈鎮再度奪回大權,朱祁鈺失權數日後驟逝,他的死因,眾說紛雲。
他究竟是病死?還是被人給害死的?
誰也沒膽也沒那立場去查個究竟。
曾有傳言,朱祁鎮為了防止再度生變,是令太監蔣安用帛勒死景帝的。
朱祁鈺死時年僅三十歲,那一年,朱祁鎮將景泰八年改為天順元年。
朱祁鉉曾生有一子朱見濟,那孩子卻福薄早夭,至於朱昭漓,出生於景泰三年,正當父親朱祁鈺在位之際,她誕生時,天空出現異象,星象家卜言走告,這女娃兒命格太硬,天命有皇脈,若為男兒身,該是真命天子!
可卻偏偏,為女兒身。
朱祁鈺抱著甫出世的女兒痛心疾首,怎會是個女娃不是男孩呢?
難道天命已定,由他傳下之皇脈難保?
果不其然,五年後,奪門之變,朱祁鈺不僅失權還喪了命,朱祁鎮重掌大權,除卻兄弟私怨,他對朱祁鈺遺下之嬪妃倒還禮遇,至於年僅五歲的朱昭漓,亦未革除其已被誥封的公主之位。
不動朱昭漓,一方面朱祁鎮念著兄弟舊情,另方面,她自小生得粉雕玉琢,深受祖母孫太后疼寵,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祁鎮、朱祁鈺都是孫太后所生,兩兒子為了奪權一事已惹得老人家痛心,這會兒,朱昭漓成了孤女,她自是更將這嬌柔的孫女兒護在掌心。
朱祈鎮重新掌權後卻也只活了八年,他死後,接任的是憲宗朱見深。
這一年,憲宗成化三年,昭漓公主,芳華十六。
深宮內苑,閒雜人等不得進出,寅夜裡,朱見深生母周太后所居靈安宮裡卻傳出了低低人語。
「皇上!皇城中幾個年高德助術士都算出了相同卦象,分分明明,事到如今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出聲的是周太后,她蹙著眉心睇著眼前身著龍袍的兒子——二十一歲的青年皇帝朱見深。
「那丫頭不過是個前朝公主,難不成一條命還比您這天子的安危要緊?」
「皇兒不是這意思,只是……」朱見深鎖著眉觀向廳中另一女子,「堂嫂,這事兒您怎看?」
他口中所喊之堂嫂湛碧落乃前彰榮王朱見齊髮妻,朱見齊生父朱祁誠乃朱祁鎮手足,同出於孫太后,朱見齊、朱見深兩堂兄弟自幼交好,連帶地,朱見深對這堂嫂始終敬重,並未因著堂兄已逝有所疏離。
就連今兒這檔極機密的事情,他還是找上了她來共商事宜。
湛碧落環顧眾人,遲疑地啟了口,「皇上,老實說,天命卦象這種事情我也不懂,是以這才特意央人千山萬水找到了江湖中人最生敬重的占卜奇士——死財門門主老不死居士,這會兒先同您和太后引見一下這位……」
她指了指立於身後淡漠著臉龐的俊美男子。
「這位華少俠是老居士的三徒兒,老居士是化外奇人,不喜搭理塵事,是以,我是托人將皇上及昭漓生辰八字及命盤送去請他佔測的,華少俠,是來幫居士回送結果的。」
「結果……」朱見深朝那姓華的男子緊張問出聲。
「天命相剋!」男人淡淡吐語,「這時節雙方命格尚未直衝,時辰尚未成熟……」他眼底起了渺茫,語氣卻是十足十肯定。「此女十七歲生辰之期當為閣下斷魂之日!」
簡單一句話凝止了廳中所有的聲音及思維。
「換言之,」周太后咬著牙,「這丫頭是個禍患絕不可再留!」她環視在座幾人。
「恰好那整日維護著丫頭的太皇太后日前甫逝,這事兒也不用再聽誰的意見了,就這麼著,」周太后眸中是冷光,「就說太皇太后生前極寵昭漓公主,撒手時捨不得,留了遺命讓昭漓做陪葬!」
「陪……」湛碧落險些擠不出話,「葬?!」
心底浮起那嬌美清靈,柔弱動人的少女,湛碧落心底慨然,常聽人說女子生得太美不是福氣,紅顏注定薄命,昭漓的美世間難尋,難道冥冥中注定了她早夭的命?」
「一定得這麼做嗎?」
朱見深起了猶豫,昭漓是個好姑娘,是與他極為親暱的小堂妹,難道就為「天命」兩字,便硬要活生生將她誅滅?
朱見深和朱昭漓還不同樣是一條命嗎?
「皇上呀,」周太后怒發沖沖,「都什麼時候了,您竟還存有此等婦人之仁?您一條命可不僅繫著自己存亡,而是繫著大明朝江山千萬百姓的福祉……」
「成了!」
周太后立起身,手勢一壓不想再談。
「此事毋庸再議,明兒早我下道懿旨就說是太皇太后死後的遺願,想必丫頭會認命的。」她拂拂袖袍表明了送客,卻突然,那寒漠男子嗓音響起——
「如果在下能有方法既不用殺昭漓公主,又不會讓她留在世上礙著皇上命脈,那麼,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