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唐婧
「紅髮賊婆,快滾,誰讓妳上這兒來的?」鷹鳩強打著精神,可舌頭已不利便,短短一句話打了幾個結,眼見就要倒下。
「紅眼賊漢,你沒按約定出現,還要怪我尋了來?」她一邊應付著自四面八方揮來的長劍,一邊還得分神注意鷹鳩的傷勢,左支右絀不及,眼看也要大難臨頭。
「有本事才來,沒本事來個屁?妳有多少斤兩我還不清楚,妳陪著的下場還不是多個龜孫子送死而已……」
鷹鳩嘴裡罵得凶就望能趕跑她,可誰都看得出她雖與他對罵不休,卻與其情誼篤深,是寧可共亡而不求獨生的。
「放箭!放箭!」駱弼夫見局勢越來越難控制,心底生起不耐,手勢高舉,「男主犯射暈,女幫手射斃,都給我先射了再說!」
然在他放箭手勢掠下之際,日頭下揚起一聲馬嘶,竟是站在邊上瞧熱鬧的姒姒騎著馬奔入了氣氛僵凝的戰局裡。
「齊姒姒!妳在做什麼?」荊澔的沉吼及伸長的手都未能留住她,只見她抱住赭石的頸子大叫大嚷,「救命呀、救命呀!我的馬不聽使喚,發癲了!」
原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卻因著硬生生插入了個不知來歷的少女而起了變局,箭手們的箭已然搭上了弓,這會兒卻都不敢亂放,一個個扭過頭用無措的眼神瞅向駱弼夫。
紅髮女子見姒姒只吐了個「妳」字就被她的叫嚷給打斷?
「官爺們救命呀!別讓我這良家婦女成了賊子們的擋箭牌!」
一句話點醒了紅髮女子,她跳上赭石背上以長劍抵住了姒姒。「退開,否則讓你們這些當官差的,頂個保護良民不周的罪名!」
挾持著姒姒,她另一手拉緊了那只能抱緊馬頸呈現昏迷狀態的鷹鳩,在退讓出一條路的官差間奔遠。
「放箭、放箭!你們是豬呀!那傢伙要走遠了!」
「可將軍,他們手上有個人質……」
「質個屁!誰管那丫頭是誰,她要來送死誰又管得了?咱們能完成使命才是最要緊的!我再說一遍,放箭!」睇著正在遠去中的兩匹快馬,駱弼夫氣得連牙都要咬碎了,「哪個敢違令的以軍紀處置,殺無赦!放箭!」
一句話嚇出了幾十支箭,眼看就要朝離去中的人影飛去,突然響起一陣破雷驚風聲,一瞬間,三、四十支箭羽竟同時被人由中心硬生生捋斷,成了兩截灑落一地,待覷了清,眾人心底一驚,那被人用來截斷箭勢的武器既非刀亦非劍,竟只是一支支長短不同的畫筆而已。
用畫筆戕斷箭矢,幾個搭了箭的射手面面相覷的咂了舌,這得多深厚的功力?
「荊澔,你在做什麼?」石守義先回過神,雖然見鷹鳩被人救走害駱弼夫徒勞無功他心底暗爽不已,可在這些傢伙面前他還是不能稍假辭色。「那傢伙是朝廷欽犯……」
「你們殺誰逮誰我都不管,可那姑娘,」荊澔面無表情漠著嗓,「我不許任何人傷她一根寒毛。」
「大膽!」駱弼夫見忙了一天徒勞無功,這會兒滿肚子惱火正無宣洩處,「敢插手管咱們丞相府的事情,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荊澔不作聲,一點兒也沒將對方的恫嚇放在心上,冷冷的眸子只是鎖緊在天邊,鎖在姒姒離去的方向。
久久不歇。
第八章
一個月後,無稜谷中「鷹狐居」。
別以為它是個聚滿野畜的地方,事實上這兒風光明媚,鍾靈毓秀,所謂鷹狐,指的只是它是紅眼鷹鳩與紅髮狐狸的住所罷了。
這谷裡繁花簇錦,氣候宜人,樣樣都好,只可惜,它不該在小池畔種了排楊柳,尤其不該的,是這陣子恰是其種熟飛絮如雪之際。
事實上,楊柳飛花如春夏之雪,極美極清艷,可偏就是有人不喜歡。
是以當紅髮狐狸單玉嬋發現濃煙急匆匆趕到現場時,楊柳俱已成了堆柴,這會兒正劈哩啪啦灼燃著熾焰。
「姒丫頭,妳、妳、妳在做啥?」
「沒事的,表姨!」姒姒回過頭給她一個既可愛又可惡的微笑,拍拍小掌去了泥,「咱們齊壇有個傳言,老柳成精會招鬼邪的,我是防患未然,先幫妳燒了乾淨。」
什麼鬼傳言!單玉嬋沒好氣暗忖,成精成怪總好過一個不慎,火苗亂竄將她這處老巢給燒得乾淨!
她是姒姒生母齊壇國竹妃娘娘的表妹,幾年前曾到齊壇住過一段長時間,姒姒對於中原武林的認識全是由這表姨口中聽來的,甚至,她那手絕妙的易容術也是出自於她的真傳。
幾年前,單玉嬋不告而別,姨甥就此斷了音訊,萬沒想到再次重逢,竟是讓外甥女在劍拔弩張的重圍中給救了性命。
「怎不見表姨丈?」
「誰是表姨丈?」單玉嬋呿了聲,瞪了外甥女一眼。
「不是表姨丈卻住一塊兒?」姒姒竊竊笑道,「咱表姨思想也太開通了吧,不怕教壞後輩?」
「這兒除了妳還有哪個後輩?至於說怕教壞妳這古靈精怪的小鬼,表姨自認沒這本事!」邊說著話她邊在柴堆旁用沙隔出了道防火線,可憐這些楊柳!也不知是怎生去惹了這小鬼的。
「我和那紅眼鷹鳩是命定的冤家,見了面吵,不見面又……」火光紅撲撲映上了單玉嬋冶艷的臉龐,「又會忍不住想,這種樣兒怎能成親?成了親我是他娘子是得聽話的,我可不幹,像現在這樣開心時一起,不開心時踢他滾蛋,豈不挺好?」
「那倒是,命定的冤家真是見了恨,不見了想,相見真如不見的……」姒姒眼神投注在烈火間覷不出情緒。
「原來,男女之間還可以有這樣的相處方式呢!如此想來,」她盯向單玉嬋,眸中換回了淘氣,「那幾年妳上咱齊壇想是為了和他鬥鬥氣,之後的不告而別,卻又是為了惦念他嘍?」
被外甥女猜中,單玉嬋嘿嘿一笑沒否認。
「你們這樣子的相處方式也沒啥不好,只不過……」姒姒睨著她,「若有了孩子怎麼辦?」
「放心!不會有孩子的。」她老神在在。
「這麼肯定?」
「當然嘍,妳表姨我略通醫術,這種事多得是防範圍堵的法兒,」拍拍稚氣未脫的外甥女,單玉嬋壓低嗓笑得邪氣。「妳的其他本事都是跟著表姨學的,有關這方面的事,如果妳有興趣我可傾囊以授,保證能讓妳既盡了興又能沒了後患。」
「謝了,沒興趣!」姒姒呿了聲,別過臉懶得理。這像是長輩說的話嗎?
「這檔子事不講興趣而是實際需要,尤其是這會兒的妳,」單玉嬋笑睇著她,「看情況很快就要用上了吧。」
「什麼意思?」她瞇瞇眼腳底動了動,恍若威脅著只要她敢亂放話,她就要一腳將她給踹進火堆裡。
「什麼意思?」單玉嬋邊笑邊走遠點兒才繼續。哼,不氣這丫頭個幾句,怎生對得住她那堆苦命的楊柳?
「別再裝了,鷹鳩幫我查過了,那日和妳一道騎馬,為妳遏阻官兵追殺的男人不就是妳那打小仰慕著的人,叫荊澔是吧!」她笑得賊氣。「一對年輕男女騎馬出遊好不寫意,但可別一時『性』起,天雷勾動地火,不學著防點兒,早晚會出事的。」
「別胡說,」姒姒難得垮下臉,「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還幫妳擋箭?還為了妳被囚入大牢?」
「他在牢裡?!」
「是呀!心疼了?」
「活該!」姒姒離開火邊往屋裡走去。
「活該?」單玉嬋追了過去,「妳不覺得內疚?不想去救他?這幾天鷹鳩出門就是為了想把他救出來……」
「別救!」她冷著眸,「反正是他欠我的,先關他個十幾二十年、打斷他的腿、弄瞎他的眼、剮了心肝腸肺再說!」
「好狠!」她搖搖頭歎息,「這男人不長眼睛,得罪了咱們姒姒公主當真是不想活了,可他也算命苦的,情路坎坷,先是個短命的江嫣語,再是個壞心眼鬼肚腸的齊姒姒……」
她踉蹌了下,險些撞上突然打住了足的姒姒,「妳知道江嫣語?」
「知道——」單玉嬋拉長聲音,「這陣子為了救荊澔,鷹鳩和那開封捕頭石守義成了朋友,由他那兒聽到了不少荊澔的故事,不過,方才妳說不認識他的,想來,也不會想知道吧?」
「無所謂!」姒姒冷哼一聲走過她身邊,「省得聽了耳朵長繭。」
「長繭倒不會,就怕妳會幫他們掉幾滴眼淚呦!那江嫣語……」單玉嬋就是這樣的性子,妳求她,她拿喬,見妳不想聽她又非說不可了。
「她是和荊澔打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兩人差了四歲,當江嫣語還在娘胎裡時,兩家長輩就已將她指給荊澔當妻子了。她樣樣都好,美麗溫柔、聰慧解人、才情滿滿、會詩文擅丹青,只可惜——」她搖搖頭。「打小就是個病西施、藥罐子,而那些病聽說是自娘胎中帶出來的,無法根治,可當時已漸漸以丹青出了名,惹來大把青睞目光的荊澔眼裡就只容得下她,-心一意只在等她長大、等她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