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姒姒求癡

第12頁 文 / 唐婧

    她捉起他的手,教他攤開掌用五指當髮梳,一下一下在她黑緞似的發間滑動,幾遍之後,她柔軟香馥的身子索性趴到他腿上。

    見她抵在自個兒身上,他猝然僵停了手勢。

    「別停呢!」她軟軟的聲音和耍賴的動作都像極了只困貓。「你說夜裡冷的,不是嗎?除非,你想有個病懨懨的小丫鬟。」

    荊澔眸子黯了黯,大掌再度起了動作,他咬咬牙,身子突然起了燥熱與不安,那燥熱並不是來自於火光,而是源自於膝上的姒姒,她的發讓他的手憶起了那一夜,那個他用掌心在她吹彈可破纖嫩肌膚上滑動的一夜,再加上她偎他那麼近,甜甜的少女馨香在他懷中、考驗著他的自制力與所有靈敏的感官……

    闔上眼吸口氣,他半天才能定下心,這是怎麼回事?他在心底盤問著自己,他從來不是那種會被感官引導迷惑的男人,亦曾醉臥過多少美人膝,可為何對她就是明顯不同?

    片刻後,手上濕發已大致乾爽,荊澔睇著她的背影出聲。

    「兔肉可以吃了。」

    「喂我!」她連眼睛都沒睜開。「這樣可舒服的呢,我不想動。」

    「齊姒姒!妳始終都弄不清自個的身份嗎?」

    為了阻止自己再度心軟,他硬是一揮的將她由他腿上撥落,幸好地上草多石少,她拍拍草屑坐直身,伸伸懶腰,臉上笑容未卸。

    「真狠呢,我當然清楚自個的身份嘍,我是個好命、好命、好命的丫鬟!」她諂著笑坐到他身旁,看著他用匕首熟練地在火上割取著肉,再動手先搶了塊塞進嘴裡,含糊著聲音。「一個有著很好、很好、很好主子的好命丫鬟。」

    是呀!她的好命還真的得用上三個「好」字才足以形容呢!

    飽腹之後,舔著手指頭的她倚著赭石,旁覷著荊澔收拾殘局。是他自個說的,讓她離遠點兒別給他惹麻煩,主子都這麼說了,當丫鬟的能不從命嗎?

    不過,可別以為她這丫鬟好命到真的啥事都甭理,不久之後,她才發現她竟有個得安撫陷入夢魘中主子的活兒。

    入睡前荊澔幫她在離他遠遠的地方,空出了塊有大石擋風的草地供她歇息,兩人相隔大段距離,對她,他似乎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可到了子夜,一聲連著一聲的嘶喊驚醒了她,她趕到他身旁,看見他在睡夢中的痛苦掙扎。

    「嫣語!嫣語……」

    果然,她跪在他身旁吐口長氣,又是那纏在他心頭不放的少女,伸出手,她不捨地幫他拭去額上不斷淌下的汗珠。

    莫怪他得靠酒醉來昏睡、來遺忘,這男人,坐著心牢。

    荊澔痛苦的低喃著,「別離開我,不要!別離開我……」

    震懾於他語氣中的痛苦與深情,姒姒動了容,深深睇視著他,她柔柔出了聲。

    「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答應你,那麼……」她在他額上印了輕吻,「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睡覺,我知道,你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好過了。」

    「妳是嫣語?」荊澔在睡夢中死揪住她的手不放。

    「我是嫣語。」明知他看不到,她還是傻傻點了頭,後面的話卻是壓低了嗓音的,「如果你希望我是的話……」

    姒姒不知道睡夢中的他是否聽得見,只是真見著了他眼眉略鬆,夢囈也漸漸低了,但為著怕他再發惡夢,她還是由著他握著手,握著她冰冷的手。

    草原上的夜是寂寥的,如他所言真的很冷、很冷。

    那股冷意不但掠在身上,還爬進了心底,很深很深的心底。

    雖然如此,她卻無意在此時靠近他竊取他身上的暖意,睡夢中的他或許不會介意與她分享,可她卻會,她會介意用嫣語的名再去汲取屬於他的溫暖。

    對於以嫣語的名干下傻事,她誓言過絕不會再犯,可方才為了不願見他痛苦,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傻傻地再認了一回,他永遠不會知道當她承認自個是嫣語時,心口有多不自在,又有多麼的委屈。

    可,在見著他痛苦時,她竟然全忘了自己,一意只想減輕他的痛苦。

    凝睇著眼前終於睡沉了的荊澔,乍然一顆亮亮的水珠兒在她眼眶轉了轉,落至他額上和他的汗水和在一起。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顆晶亮的水珠,這就是眼淚?

    而她又是為了什麼要哭?

    是因為不捨他的深情?還是因著憐惜他的苦?

    或者,是心疼自己的委屈?

    那一日,在荊澔警告她趁早離去時,她原沒在意,總想著反正連處子之身都已然不存,她還能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怕失去?

    直至這會兒她才驚覺,是的,還有個更重要的東西,叫心。

    沒了貞潔尚能佯裝無事,可人沒了心,還能活嗎?

    在她心疼著他的痛苦,在她再度冒充嫣語之際,她才終究明白,她的心,早已在不自覺間沉淪。

    沉淪在那心底只有個叫嫣語的少女的男人身上了。

    ※※※

    「野馬出現前,咱們可以先用墨星和赭石練筆,馬的動靜變化若拿來與人相比,可算是簡單得多了……」

    是嗎?

    姒姒掩著唇忍住呵欠,簡單得多?

    換言之,它們不會在夢囈時認錯人?

    荊澔瞥了她一眼。這丫頭,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許是昨兒夜裡宿在野地不慣才會失了眠,可怪的是,他卻難得地得了個好眠。

    「馬的內心情感鮮少表現在面部上,其姿態不外是靜立、走、跑、跳、踢、臥、飲、長嘶、啃癢……」

    「還有打滾兒,及打響鼻端吹呼呼兒。」姒姒接了口,眼神瞟向了心愛的赭石,臉上也清醒多了。

    「在初步勾畫馬的形態時,」荊澔說著話,手上捉起一隻昨夜未燃盡的木炭條,在紙上速速起了稿。「我們可以試著先用簡單的三個圓圈,來掌握它的軀體比例長度,更可以利用這個圓圈靈活的掌握正面和各種角度的多樣姿態,不過,等到妳將來畫多了、畫熟了,就可以不必再用這種入門的方法了。」

    邊說著話,他已迅速在紙上留了三個大小相等的圈兒,再從其間抽畫出身子及頭部四肢,姒姒瞧著好玩也畫了三個圈,可塗塗抹抹下來不是大小不一就是嫌圈兒不夠圓整,她扁扁嘴。

    「不用圈兒時又怎麼畫?」

    荊澔瞥了她一眼。「另一個方法就是利用馬的一部份,比如以頭長為基準去衡量其全身高度和長度或腿的長短,這樣就能很方便地得到較準確的輪廓了,之後再來作部分細節的規劃。

    「將馬的形象掌握好後,繼之而來的是勾墨線,要用遒勁有力的線條根據馬的形體,將其肌肉凹凸部份勾勒而出,凸出的部份用挺筆,筆尖走外圓,凹的部份用捺筆,筆尖走內圓,但不論挺筆或捺筆都要一筆到底。」

    「一筆到底?」姒姒笑了笑皺皺鼻子。「畫壞了怎麼辦?」

    「壞了就重新來過。」他淡淡而語不以為意。

    「那麼,」她又好奇的問:「在施用顏色上又該如何下手呢?」

    「墨分五彩,筆墨運用純熟,自然就能以墨色的不同深淺層次來表現出精神色象了,顏色濃淡、深淺辨識都是很要緊的,記住,除了寫意,不論妳的畫要上色幾遍,一定都要等第一層顏色干後才可以施加另一層。」

    「這點我懂,」她笑嘻嘻接了口,「就像咱們女人上胭脂,弄糊了就變得狼藉,西施變無鹽。」

    荊澔睇了眼眼前脂粉未施的她,除了那眼下因著睡不好而產生的黑影外,這丫頭可算是麗質天生了。

    「總之,運用色彩需施用靈活,根據馬的不同顏色要求而變換不同的方式。」

    「成!我懂了。」姒姒點點頭起身捉著炭條和紙蹦至他身邊,臉上是不容推拒的可愛笑靨,「來吧,好主子,幫人家來三個圈兒,我要像你那種中規中矩的。」

    他正要捉過炭條卻又被她給喊停。

    「不是讓你畫,光看著你畫,我一輩子也學不來的,我是要你……」她覷著他的大掌努努嘴示意。「捉著我的手一起畫。」

    荊澔皺皺眉想拒絕,下意識裡,他並不想和她有太近的接觸,可下一瞬已容不得他再想,姒姒身子一低,自動鑽入了他懷裡,小手亦擠進他掌底。

    「來吧!」

    她在他懷裡,背對著他,他見不著她的笑臉,卻聽得見她含笑的聲音,以及感覺到她纖小柔軟的身子伏進他懷裡時所帶來的悸動。

    他可以推開她、可以拋下她的,可掙扎了片刻,他還是什麼都沒做。

    他告訴自己,他不推開她是因著他欠了她的,如此而已。

    片刻後,荊澔僵硬地捉起了她的手,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圈兒。

    不一會,綠綠的草原上不斷響著姒姒嬌嗔的春日笑語。

    「主子,您傻了呀?這圈兒這麼小,敢情你是要我畫耗子?」

    「這個也不成,我不畫四方頭馬的……」

    「不要!還要再畫,是你說畫壞了就得重新再來過的,是你說只要多練習就能成功的,這些那些全是你說過的,不許賴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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