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唐婧
「看來有本事是騙人的。」
齊娸娸強扮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嬌柔模樣。
「晚輩也不過是個弱女子之流,這深山裡除了野獸,多得是會搶人財物、欺凌弱女的盜匪賊寇,防不勝防的……」
「是嗎?」
男人拉長了尾音,繼之水瀑後是一陣窸窣的低語,片刻後男人才又出了聲音。
「既然妳一片誠意,又是千里迢迢尋我而來的,我答應考慮考慮,只不知,妳是否備了拜師之禮?」
哼哼哈哈,齊娸娸心底不屑的哼著大氣,瞧瞧你方纔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這會兒還是露了餡兒了吧?這世間,管他隱世與否,果真還是有「禮」行遍天下的!
「那是當然的。」
她自懷中取出青玉,恭敬捧在掌心,「小小薄禮請師父先行笑納,日後只要徒兄學足了本事,另有後禮敬備。」
「師父兩字別喊得太早!」
男人連拒絕人時都是溫柔而輕淡和緩的。
「齊姑娘請進,一方面讓我先看清楚了妳的禮,另一方面,也好讓我那兩個寶貝徒兒看清楚妳的模樣,然後,咱們再來談其它的吧。」
見面三分情,對拜師一事又生了三分把握的齊娸娸連忙矮身側過水簾,來到瀑布後。
俟覷清了小瀑後的天地她心底暗暗稱奇,那竟是個大山洞,也不知是經由人工雕造還是天然鐫刻成的,陰涼涼、幽靜靜讓人只覺遍體舒暢,只不過,隔了層水幕光線稍差了點兒。
透過外頭隱約的光影,她睇見長几上的古箏,也看見端坐在箏前的男子,不過光線不夠亮,除了那雙煚亮的眸彩,她還是沒看清楚他的五官,也同樣沒看清楚他身後的兩條陰影。
「這是娸娸特意為你準備的禮,請先生笑納!」
齊娸娸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獻上了青玉,等著對方點頭同意收她為徒。
男人接過青玉半天不吭氣,直到她捺不住性子抬起頭時,才聽到他溫吞吞的嗓音。
「這玉看來挺眼熟的,敢問齊姑娘是從何處得來的?」
「天下寶玉難免近似,這玉是我家傳寶物……」
她話未盡,男人身旁卻踱出一道陰影,就著透進的日光她雖無法看得真確,卻也足夠讓她在瞬間停了嗓。
「天下寶玉雖難免近似,可姊姊妳這塊家傳寶物也未免和我在日前才被個女土匪給硬奪走的和闐青玉太像了吧?」
陰影出了聲,那是個飽含譏諷的男孩兒嗓音。
「是呀!」
另一道陰影亦現清了廓形,齊娸娸見了心底猛喊糟糕,耳邊只聽到那小女娃兒笑嘻嘻的接著說了下去。
「師父呀!好巧呢,那天那個搶了咱們寶玉,說要拿去當人情的大姊姊也叫齊娸娸耶,她還好心告訴咱們那是個女字旁加上其字兒邊的娸呦!那土匪姊姊不難認的,她的左腿肚上還留了箏語的牙印。」
「七七姊呀!」聞笙自不出聲的男人手裡拿過青玉,蹲近跪在地上沒了聲音的她。「這會兒妳該相信要搶人東西就該蒙著臉了吧?還有……」
男孩兒一臉壞笑。「我同妳說過,該是我的東西,遲早我都會索回的!這會兒,信了吧?」
舉頭三尺有神明,人還真是一點兒壞事都做不得的呢!
氣質、氣質、深呼吸!
齊娸娸告誡著自己。
只希望,只希望這兩個小祖宗高抬貴手饒了她。
只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夢,而一切都還來得及!
第三章
最終協議,如果齊娸娸能通過三關,耿樂就收她為徒、授她樂音。
水瀑後的山洞有條密道可通往瀑頂山頭,耿樂師徒三人就住在那,除了這密道,沒別的法子可上他們結廬而居的處所,也難怪齊娸娸要在山裡像只沒頭蒼蠅似地,打轉了幾日夜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了。
到了小屋前,她總算有機會可將耿樂這男人給瞧清楚。
這第一眼她還當是甫上山頂,讓日頭給燦花了眼見到天神降臨,末了她才承認,這男人還真的生就一副好看得嚇死人的長相,還有,那溫柔得彷彿隨時可以掐出水的眼神,未語先笑,也難怪得躲在深山裡,省得被塵世間的女人們給糾纏不休。
同意讓齊娸娸上山頭,耿樂這男人倒是有恃無恐得很,顯見對於她是沒看在眼裡,末了她若過不了三關,那麼他自有辦法將她逐出,且讓她再也尋不回這塊清修之地。
過三關是聞笙的意思,其實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藉機報報奪玉之仇罷了,沒真安不好心思讓師父收了這「小師妹」的。
不然依耿樂那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她早被趕下峨嵋了。
誤打誤撞,若非齊娸娸無意中和聞笙結了怨,想來連這師徒三人的結廬之處都還上不來。
齊娸娸看得出來,除了樂音,耿樂凡事都不太經心,只除了在面對兩個小徒兒時,他三人之間,與其說是師徒相稱,還不如說是父子相待來得適當。
甚至於,由於聞笙的執拗性勝過耿樂,是以多半時候,他這做師父約竟還得聽徒兒的意見。
而且,他眼底的溫柔是只針對樂音的,是只施予芸芸眾生的,若想讓他獨愛一個女子,贏得他的愛情,似乎並不是件易事。
可齊娸娸向來有不服輸的性子,於是乎,她點點頭同意和聞笙的約定。
「在三道關卡通過之前,」聞笙將手背在身後,踱起了方步,一副小大人模樣,「我和箏語先給妳點甜頭嘗,讓妳喊咱們幾聲大師兄、大師姊吧,七七小師妹?」
嘗甜頭?
喊一個十歲、一個七歲的小鬼頭師兄、師姊叫嘗甜頭?
齊娸娸的怨氣在睇見旁邊不出聲的耿樂的笑眸時斂下,不難看出,這傢伙是希望藉由徒兒的刁難讓她知難而退,深呼吸後她綻出了甜美的笑靨。
「大師兄、大師姊!」
「乖!天色不早,小師妹可以開始起灶煮飯了,」聞笙說得一派自然。
起灶?煮飯?
有沒搞錯?她堂堂齊壇二公主可不是千里迢迢來這當小鬼們的丫鬟耶!
氣質、氣質、深呼吸!她一邊吸氣一邊吞下險些脫口而出罵人的話。
有求於人,不忍氣吞聲又能怎地?
無論如何,她總算是如願地來到那樂癡的身邊,即使,她必須屈就的身份是個掃地婆、是個燒飯廚娘、是個幫忙倒茶遞水刷茅廁的小丫鬟,再外加當個聽話會陪人玩遊戲的小師妹!
所幸耿樂師徒三人飲食以茹素為主,平時吃的是山中的野菜、野果、菇蕈類及自製豆乾、豆腐,較頭疼的只有那總會熏得人一臉黑的炊飯大事罷了。
至於衣服,反正未來師父多得是衣袂翻飛的出塵白衣,她又遭搶沒了衣裳,索性與他做了同樣的裝扮,一襲白衣搭上束緊長髮的儒巾,再配上她原本就細緻的精巧五官,模樣倒成了和耿樂一樣俊逸過人的小儒生了。
在山上待下,耿樂卻有意避開了她,像在等她自動投降離去似地,除了用餐時,她見不著他蹤影,峨嵋山上多得是雲霧縹緲的峰巒疊谷,想窩著不見人容易得緊,即使他們是住在同一處。
「小師妹,陪我玩!」
倒是七歲的箏語,在不出三天的時間裡便忘了之前的芥蒂,接納了這個得喊她一聲師姊的大姊姊。
山居生活畢竟是寂寥的,同住的師父和兄長又都是男人,相處起來自然是不及同為女子的她來得合意。
晨起,齊娸娸一邊幫箏語紮著辮子一邊聽著她麻雀兒似地嘰喳不休,對她來自的外界充滿了好奇。
「既然妳對外頭的世界這麼有興趣,幹麼不求妳師父帶你們下山見見世面?」
「不成的!」箏語用力搖頭,「師父說外頭世道正亂,戰亂不休,兵燹不絕,還不如住在這山頭以樂養生來得清靜,」
「妳師父是說得沒錯,只不過,」齊娸娸側首想了想,「沒有比較過外頭的亂世,又怎能體悟出住在深山裡的好處,妳現在小倒還無所謂,可遲早妳還是該出去走走的吧。」
「出去?」箏語別過頭對著她笑咪咪的問:「上齊壇國找齊娸娸?」
「是呀!找齊七七,」她也笑了,「只要妳別找錯了齊六六、齊五五都成的。」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唷!」箏語和她擊了掌,臉上有著嚮往。
「師父是在我兩歲,哥哥五歲時拾到咱們倆,還幫我們重新取了名,打小,我的記憶裡就只有個峨嵋山而已。」
「難道連妳師父這些年來也不曾下過山?
「師父獨自下山過幾次,不過,時間都不長,外頭事情一了即回轉,聽我哥哥說……」箏語壓低嗓,「師父八成是在躲仇家。」
「躲仇家?」齊娸娸訝然,「以妳師父那種與世無爭的性子,不太像會和人結怨的呀?」
「他不同人結,卻不能保證別人不同他結呀!」
箏語說得振振有詞,繼之搖頭晃了晃歪七扭八的髮辮,歎了口氣,拉掉髮辮重新打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