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彤琤
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卓然從容不迫地從地上拉起一張椅子,在確定椅墊上不帶玻璃碎片後,他坐下,一氣呵成的優雅動作像是在參加一場宴會,而非像是兇殺案一般滿目瘡痍的現場。
沒有人知道那溫雅的表象下,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思,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其實正歎著氣,覺得自己真倒楣,竟得面對這些。
「HI!喬若,好久不見了。」小心起見,帶著和善的微笑,他先向律堂懷中的另一個當事人問好,企圖能在沒有殺傷力的這一邊,以較和緩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經過。
對上那陌生的斯文微笑,心不在焉的安琪下意識地回以一笑,下一秒鐘不安的視線,又游移回緊抱著她不放的律堂身上。
她有滿肚子的疑問,在他處理完她被玻璃碎片扎傷的傷口後就想問了,只是礙於他一臉的冷凝,以及怕事情讓她越弄越糟而問不出口,這會兒因為被電召而回的卓然,他的出現正給了她一個機會。
「喬若……」小臉上寫滿了不確定,想尋求一些答案的地,朝他試探性地問了聲。
「這個……應該是我的名字,對吧?」
溫雅的淺笑僵了下,卓然像是看到鬼一樣地看著她,把行雲流水般的優雅形象給破壞了一小角。
輕咳了兩聲,卓然不確定地看向好友。「律,喬若她?」心中有極不樣的預感,卓然祈求它別成真。
「她忘了我,忘了一切。」律堂面無表情地宣佈答案,只有自己清楚,說這話時,他心裡的感覺有多痛,雖然他已盡量在壓抑那份受傷害的感覺。
卓然聞言倒抽一口氣。憑多年的交情,他已大略知道,自己被電召回來的原因「啊……現在你正在氣頭上,我覺得不管你有什麼計劃或是想做什麼決定,等過一陣子再說會好一點。」怕律堂做下錯誤的決定,卓然勸說著,只是同一時間,心中已快速過濾一次他對凌家的認識。
「他得付出代價。」律堂的語氣十分輕柔,但話中的冰寒之意卻令人不寒而慄。
從沒有人能動到他的東西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這回傷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所失去的,是他生命中最最珍視的一部分。
「凌家不好動。」想下了凌家在台灣的政商關係,卓然中肯地說道。
「這是問題嗎?」嚴酷的厲顏上閃過一抹讓人心寒的冷笑。
「東方修羅」的名號其來有自,併購了無數的企業行號,他的冷血無情及高明的併購手段皆是商界裡流傳、且讓人忌憚的。
只要他想,這世上沒有他律堂動不了的商號,尤其他還擁有卓然這個可稱是世上第一談判高手的好夥伴;對他來說,要弄垮凌家的事業,只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已。
「我還是覺得這事得從長計議,再怎麼說,發生這種事不是誰能控制的。」因為多了一份理性,卓然並不贊同。
看了他一眼,律堂陰鬱低聲道:「她忘了我,你懂嗎?我的喬若,她完完全全地忘了我。」
因為這一番低語,優雅從容的斯文面容上閃過一抹同情。
「收起你的同情。」律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你怎麼說就怎麼做了,我無條件配合。」低歎一聲,卓然只能附和,誰讓他什麼人不結交,偏偏跟這個冷心絕情的男人做了朋友。
「還有,幫我找醫生,最頂極的醫生來。」律堂補充,下意識地看了下那個牽動他心神的女人,然後發現她噘著小嘴的不悅表情。「怎麼了?」
別過頭,安琪……不,該說是喬若,她不理他,恬靜的嬌顏染上一抹惱怒之色,看得出動了氣。「若若?」
「不是若若,不當若若,我討厭你。」別過頭,她抗拒他加諸於她身上的名。
少有人能忍受這些,看著這兩個男人當著她的面,就像是她不存在似地討論著他們的事,就算真有天使般的性情也會動氣,尤其是聽著他們要傷害她的救命恩人,她豈能坐視不理──是忘了一切,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但聽了半天,只要稍加組合,即使是單純如她,也知道他們兩人正計劃著要對凌承雲不利。
律堂一震,因為她的話,也因為「討厭」這個字眼,雖然是柔柔弱弱的語氣,但因為是她,那已是最具殺傷力的話語。
「我想,你們兩人先慢慢溝通一番,看決定怎麼樣再找我,我不打擾你們,先走了。」知道氣氛有變,卓然從容優雅地開口,試著脫身。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他可不想沒票惹得一身腥。
「別走,你別害凌大哥。」喬若掙扎著想去拉住要離開的卓然,深怕他這一出門後,就要採取什麼行動來對付凌承雲。
「若若!」律堂鐵青著臉制止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當著他的面袒護別的男人?
「我不是若若,我是安琪,你要傷害凌大哥,你是壞人!」
柔柔的嗓音控訴他的罪行,她不明白,他怎麼會有傷害凌承雲的念頭?
其實讓她心裡覺得不舒服的,不光是對付凌承雲的這件事。
沒錯,她對他確實是有一份熟悉感,也相信他是真的認識她,但事實上,她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現實面來說,撇開那層熟悉感不談,關於他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絕對的全然陌生,這讓她有些的不能諒解,何以他不忙著對她解釋讓她遺忘的過往,相反的,他漠視她對於尋回記憶一事的迫切,一點說明原委的意願都沒,當著她的面急急地找人來,不為什麼,就是為了報復,對她的救命恩人報復,這要她能有什麼樣的感覺?
不管換了誰,都沒辦法覺得高興吧?
面對她的指控,律堂目光一沉,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地步。
「你再說一次?」沒時間去細思她微妙的心理,此刻他所在意的、全副心神所集中的,是她對另一個男人的袒護態度;他沒辦法忍受他的喬若心中有另一個男子的存在。
對於他權威性十足的問話,她不搭腔,只是扭動著身體,一心一意地就是想從他的懷抱中掙脫。
看著他們兩人幾乎要扭成一團的場面,卓然斯文的臉上有著幾分的尷尬,他僵在原地,有種留也不是、不留也不甜的無奈。
「放開我,你放開我。」努力了半天,依舊掙不開他的箝制,喬若還急地喊著。
「該死!」低咒一聲,律堂喪失所有的耐性。「卓,幫我找醫生來!」他開口,再也無法忍受她抗拒的、對待陌生人一般的態度。
這時候要不要整垮凌氏已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了,他唯一所想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喚回她所有的記憶,那些有著他、屬於他們兩人的記憶。
「不要!我不看醫生。」喬若喊住卓然,柔柔弱弱的語氣中有著她的堅持。「你,壞!要傷害凌大哥,是壞人,我不要聽你的安排。」
冷冽的視線對上她純真不知畏懼的赤子瞳眸,沒人再開口說話,時間像是在這一瞬間靜止。
就在卓然想著,是不是該出面化解他們兩人的僵持之時……「卓,找個醫生來!」沒有預警的,律堂抱起了她,丟下這一句後,抱著她便大步地往內房裡走去。
夠了,真是夠了,他已經受夠了這一切!
去他的失去記憶,就算她想不起來,他也要讓她知道,她是屬於誰的。不是別人,就是他,是他律堂,而不是什麼該死的凌大哥!
他要讓她認清這個事實,沒有人能阻止他,沒有人!
一分鐘,律堂的決心維持不到一分鐘……「放開,你放開我。」沒料到他會突然抱著她回房,不明所以的喬若放棄了掙扎,在他的懷抱中滿是悲傷地說著,完全沒發現,她的身體違反了她的話語,一雙手正緊緊擁著他的肩頭。
「不放,我永遠都不會放手的。」律堂說著,那慎重的模樣像是宣誓一般。
她不語,不明白那樣認真的語氣代表著什麼,只覺得一顆心熱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融化了一樣,但她很快地甩去這異樣的感覺,因為惦記著他想傷害凌承雲的問題。
心裡覺得煩亂,她一點都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事情變得這麼奇怪呢?
律堂將她置放於床邊,讓她在床沿坐下,而他自己則單膝跪於她的面前,讓兩人視線取得平行好方便說話,可就因為這樣的角度,她那對水靈雙剪中閃動的淚花更是無所遁形,宛若兩把利箭般直射進他的胸口。
「若若……」他輕喚著她,語氣中是明顯的不可置信。
大手撫上她細緻的頰,抹去那溢出的淚。
「你哭了?」他困難地開口,幾乎要以為心口的律動將就此停去。「你為了別的男人而哭了?」
因為他的話,喬若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哭?她哭了?喬若有些怔然與不解。因為她自從那場車禍中清醒過來,就算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讓她疼得半死,她也從沒掉過一滴淚,而除此之外,在她靜養、直至外傷全好的這段時間,也從沒人見她哭過,所以她的記憶中對於「哭」、「流淚」這類的資訊很是缺乏,也難怪她這會兒會因為自己的眼淚,而感到驚訝與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