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唐瑄
不想提醒這只毛沒長齊的嫩菜鳥,那年正因為和今天這場一樣,不少頂尖賽車手都失常轉倒,才創下八耐開賽以來,七個名不見經傳的新手同時竄進前十名的破天荒爛紀錄。
老主播好心奉勸道:「別怪我烏鴉,你這位小同鄉可能是太年輕吧,需要再磨練個幾年。他那種躁進的騎法很危險,風險很大。你看,他又亂了庫腳,再這樣下去,前幾場的災難可能會重演。」大躍進?別傻了。他是不想傷害同事情誼才忍住沒說,四十六號能保住目前的名次不下滑,已經是奇跡。
什麼玩意兒,見不得人家好也不是這種嫉妒法,虧他剛剛還對他崇拜得要死。「他的操控技巧一年比一年好,是值得大力栽培的新手,可攻可守、潛力無窮,被超級車廠網羅的機會極大。」
小老弟在說笑吧?賽車界又不是沒人了。「比賽最忌心浮氣躁,這位車手資質是不錯,可惜沉不住氣、不夠沉著,老在最後幾圈出狀況。」
「那哪裡是沉不住氣,人家是攻擊型車手,總不能要他像老牛拖車一樣慢吞吞的——」
「你們兩個死人!再給我哈啦下去,我就讓你們回老家陪你家祖宗十八代哈啦一輩子!哈啦到死、為、止!」全世界最暴躁的老導播,終於受夠這一老一少。
菜鳥主播恨恨閉上險些破口大罵的嘴巴。無端受累,新加坡籍老主播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領帶使勁一扯,也火了。
「比賽現在進入最後一圈,很明顯的,大家可以看到前三名清一色是冰川旗下的超級車手,而緊咬住第四順位的,則是殺出第二車團,一路追趕上來的台灣車手哎呀,當心!排名第三的八號車,後車輪忽然甩尾了一下,危險危險希望他能穩住」
老主播獨白近一分鐘,小菜鳥的嘴巴開開合合,數度想插話都被他技巧性阻
撓。老人家本欲修理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後生,誰知播報到最後,他厚實的嗓音竟抖起顫意,令氣悶在椅子上的小菜鳥心生狐疑。
小菜鳥從椅子裡挺正身子,聚精會神的研究賽況好半晌,不論正看側看,怎麼看、怎麼研究,他都搞不懂老人家因何冷汗狂沁。
衛星畫面上,八號車後車輪不停甩晃,終於將賽況從無聊中解放出來,帶起激烈戰況,也將全世界車迷的觀賽情緒推到沸點。
比賽剩下最後半圈,八號車手不願意丟失即將得手的積分與榮耀,努力穩住甩擺不定的車尾,勉強蛇行了一段路,就在大家以為他穩拿荷蘭站季軍時,賽車卻還是在出彎前打滑,旋倒出場。
當翻轉、冒煙的車體」路甩撞向護欄,老主播連瞄都不必瞄就知大勢已去。
「哎呀,真遺憾,車子出狀況,老天爺也救不了,八號車手還是轉倒出場了
四十六號車手能不能逃過一劫呢哎呀、呀呀!可惜!實在太可惜!四十六號車果然閃避不及,兩輛車追撞在一起,不幸在抵達終點線前雙雙出場」沒想到一時嘴快卻釀成一場悲劇,老主播欲哭無淚。「這是沒辦法的事,這麼近的距離恐怕沒人閃得過,即使是世界冠車也只能勉強做到減輕受傷的程度」
小菜鳥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呆瞪螢幕,無法承受這殘酷的打擊。
而一次的打擊彷彿不夠致命,驚險刺激的追撞畫面此時以慢動作鏡頭,在全世界觀眾包括小菜鳥震愕的瞳仁前,一格格殘忍地分解、重播。
「看來這位賽車前途十分被看好的後起之秀,運氣有點不太好。」老主播心驚膽跳地留意身旁的低氣壓,邊亡羊補牢彌補道:「他連續三場比賽都在最後幾圈出狀況,有些湊巧,不過,主播相信一點小瑕疵影響不了他不容忽視的好表現,希望潛力無窮的四十六號選手,能夠持續台灣同胞令人敬佩的生命力與韌性,再接再勵,千萬別因此氣餒。」
菜鳥主播什麼都聽不到,槁木死灰的眼睛只容得下他那癱平在沙地不肯起來的可憐小同鄉。
荷蘭護理站人員的援手碰到賽車手身體的剎那,動也不動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氣瘋了的一把甩開護理人員的手,怒氣沖沖一跳而起,對救護人員的關心回以咆哮,接著邁開大步,在原地踱來踱去,好像也不敢相信他的運氣會背到這種地步。
雙手往腰間狠很一插,他收住腳,弓下身子急喘著氣,久久不動,像極力想平緩一肚子火氣一樣,卻大吼大叫的拍開護理人員再次伸出的友誼之手。
小菜鳥越看越心酸,他倒楣的小同鄉繃著身體又踱起方步,他重重的腳步漫無目的地來回跺踩,不知想到什麼,他探手將頭上那頂帥氣的騎士帽拿下,狠狠朝地上一摔。
老主播見狀,身體忍不住向椅子縮去,彷彿車手摔的不是安全帽而是他岌岌可危的老頭顱。
這一摔,根本不能洩去這位車手心中怒恨的萬分之一。當車隊人員急跑過去想扶他回休息區時,怒不可抑的他撿起騎士帽又重摔一次,轉身走回休息區時,順腳對尚在滾動的安全帽又一踹。
「拚命戰到最後半圈才轉倒,難怪他發飆這次的比賽成績是這位台灣選手參加國際錦標賽以來最理想的一次。主播為他感到惋惜。哈哈,他氣死了哈」有心重修舊好的老主播,一看見小菜鳥的臭臉青中泛黑,就再也哈不下去。
他媽的,這只新加坡烏鴉,有夠——
火大的怒眸狠狠一斜,當即瞪得老主播手腳發軟——
機車的機車、他媽的機車!
花欣不愛皺眉,她這輩子皺眉的次數不超過十隻腳趾頭。
原本以為即使活到一百歲,數字也不會有太大變動,至多維持在一隻腳掌趾頭數。可是就在剛才、她下計程車不到十分鐘內,紀錄居然破了。
而,她的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不過二十二個年頭。
「小姐,水哦!」
「水你的頭!干,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把馬子!人咧?」
「剛才有在醫院前面看到」
兩輛車殼彩繪裸女圖樣的酷炫機車,油門猛地一催,甩它紅燈不紅燈,各自拖著一道轟炸機般的破引擎聲,從眉心深皺的花欣面前呼吼了去,如同前面搭訕的五輛車。一分鐘不到,兩人已消失在盤滿銀白燈泡的行道樹尾。
夜色幽沉,寬闊平直的省道過了下班時段,車潮不減反增。
花欣知道自己非常顯眼。不是因為她傲人的走秀身高,也不是窄裙底下這雙勻稱細白的美腿舉世無雙,更不是她長得多傾國傾城,美到不行。而是她這一身精緻的套裝太正式、太制度。在崇尚叛逆、標榜特立獨行的青少年族群裡,正式就是罪過,所以她格格不入。
「那那個小姐,你一個人喔冷冷不冷」
美眸無奈一翻,她盡可能不慍不火,耐心等待前面這輛銀白色5OCC上的小男
生完整說明來意。
「阿郎!」
結巴越來越嚴重的小男生乍聞同伴叫喚,解脫的趕緊揮動雙手,看得花欣差點縱聲大笑。
一輛從車陣中蛇鑽出來的灰色機車停在小男生與花欣中間,車上雙載著兩個男孩,模樣都不如叫阿郎的好看,但青澀的感覺相去不遠,約莫高中生歲數。
「你泡到沒?就她嗎?」灰色機車前座的瞇瞇眼男孩不等阿郎回答,逕自探頭到花欣臉下,上下溜了她一圈後,開心地宣佈道:「果然是你的型。」
哦?花欣精心描繪的橘紅色唇角微彎,勾出一抹淺笑。
「你、你約到沒、沒啊?」坐在瞇瞇眼男孩後座,沒戴安全帽的胖男生困頓地問,圓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
「沒有?!」見阿郎無奈的垂下頭,瞇瞇眼男孩誇張驚呼著轉向花欣。「小姐,跟我們去兜風嘛,今天是聖誕夜,大家都在慶祝,你一個人過節太浪費了,給阿郎一次機會嘛,好不好?」
花欣懶懶的沒應答。
「就、就、就是說。人、人多才好玩,我們要去、去一個很好玩的地方,包、包準你HIGH一整、整個晚上,阿郎不、不會對你怎、怎樣的。」
一聽他結巴嚴重就知道他又熬夜,阿郎拿出備用安全帽幫他戴上,生氣地拍打他疲憊的臉頰。「小胖,不要在這裡睡,太危險了。醒醒,你不是兩天沒睡覺,回家睡啦,趁野學長還沒看到你以前快點回去,不然他一定會更捉狂。」
「可、可、可、是他回國後就就不、不見,而且快去當、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