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唐瑄
見情郎的心始終不在自己身上,美女紛亂的心緒有些清明了。
「壞蛋小力,我後天飛日本公幹,你的簽證我順手幫你辦了,要陪我去泡鴛鴦溫泉哦。」心意一決,嬌嗲的語氣多了幾分輕快。
「你還來啊?」展力齊嘲諷地收回視線:「你不是有三個老公?找他們幫你消火去,本少爺不是大小姐專用的小白臉,我目前對精盡人亡的死法不感興趣,謝啦!」
「你膚色那麼黑,想白還白不來呢!哼。」美女又好氣又好笑。「你呀,肯定是全世界最最最性感、全台灣性生活最最最繽紛的大學新生了,好想把你打入我私人天牢,終生監禁。」
心不在焉的展力齊聽出什麼,他悠哉回神,以令人頭皮發麻的深邃眼神燒灼著她。「你呢,別動不動跑來勾引我這純情少男,偷人家老婆可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搞不懂你幹嘛結婚。」
「我跟我老公婚前就協議好的,兩人各玩各的,只要別玩出問題,一切OK。」
「記得就好,大家只是玩玩,可別玩出了真感情。」展力齊語帶雙關,剛冷的嘴角噙著一抹笑,炯亮的眸不帶一絲笑意。「大家還年輕,心情還不定。」
「知道了,我會將自己說過的話刺在臀部,你用不著嚇成這樣。」美女豎白旗投降。「別一臉羊入虎口的樣子嘛,多傷人,人家不至於對半大不小的孩子下毒手呀!」見半大不小的他狐疑地揚眉,她掩唇輕笑,暗自將淡淡的惆悵埋在心間。「過來,給人家一個慾火焚身的吻別。」
展力齊毫不吝嗇,一步縮短兩人的距離,一欺近,上衣即被柔荑揪住,分離在即的兩人吻得難分難捨,渾然忘我。
「下禮拜陪我去日本,我要我們有始有終,否則不饒你。」不小心抖落的一聲咽哽,讓美人狼狽地脹紅臉,她大力推開他,輾車上路。跑車一口氣飆上陡坡後煞住,隔著一段安全距離,不受控制的淚水潰了堤。
多希望時光倒流,好希望時光倒流……
相遇之初,小力身上猶帶的毛躁與青澀已不復見。她迷戀二十歲已具成熟風味的他,更想念十七歲那個青稚小毛頭,當時的小力是她可以一手掌控,是專注情慾世界摸索,獨屬於她一個人。
美女隔著淚水眺望下方,臉上是一貫的又愛又憐,笑看小情夫來回走動,動作敏捷而輕悠,全身活力源源不絕,一會兒在崖邊探頭探腦,凝神深思;一會兒彎下身子挑選籐蔓,忙碌不已。
不知足他太年輕,還是她漸漸年華不再。她愈來愈無法面對小力的耀眼活力,漸漸地不想看到,他總是飛揚自信、凡事操之在我的年輕笑瞼。追不上他的腳步,她好嘔,偏又老是落後他一大截。
不要了,她不要總是被拋在後頭?辛苦追趕,又拉不近兩人距離。算了,小力也不稀罕她情慾之外的情感提供,她也不想為難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要以三十二歲的高齡表白,徹底了斷這段牽纏。
「小力!」見坐在雨中專心編籐蔓的大個子,聞聲詫異地回頭,她笑著喃喃自語:「我愛你。」
「什麼?大聲一點!哇咧,你怎麼還在這裡,車子出問題嗎?」展力齊甩下籐蔓,衝了過來。
「沒事!車子沒壞,你不必上來!」她吃了一驚,為了不讓他靠近模樣狼狽的自己,她亂中生智,抓了問題就拋。「壞蛋,人家有問題忘了問你,你我十二歲的差距,曾經困擾過你嗎?」
「什麼?」展力齊以為他聽錯了。「我沒聽清楚,你再問一遍。」他皮笑肉不笑地緩下步子,抬起陰鬱的臉。
「騙……騙人,你耳力很好,不可能沒聽見。」慘了!小力真的動怒了。美女抓著椅背,向後縮去。
「媽的!你為了天殺的鳥問題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展力齊大動肝火。「山區夜路難行,天雨路滑,你要老於講幾遍?在床上纏了三四年,你現在才想到見鬼的年齡問題?你哪根筋不對勁啊,女人!」
可……可是三年前她不到三十歲,—心縱情青春,沒時間停下腳步自尋煩惱,現在不一樣,女人一過三十歲,什麼都不一樣了。
「你太自負了,天不怕地不怕,所有優勢都在你這邊,你什麼都不懂。」美女黯然神傷。
「雜雜念些什麼啊!女人!你能不能專心開車,不要胡思亂想!快回去啦!」火冒三丈地轉過身,展力齊邊走邊嘀咕:「天色愈來愈暗,老子哪有時間煩惱什麼鬼年齡差距,管他十二歲還是五十歲,上了床,男女之間不就是那間事!沒事找事煩,無聊的女人,底下說不定窩著一堆百步蛇、青竹絲、龜殼花……」媽呀!愈想愈刺激,等不及下去逛大街了。
氣死人!瞧瞧小力那種氣死人的態度,枉費她對他一片癡心難捨,還純情地落下美人淚,他明知自己身材魁梧、中氣十足,吼那種話多傷美女心呀!
「壞蛋壞蛋壞蛋,壞蛋小力!」
「好啦好啦好啦,大小姐,求你盡快罵完盡快走人啦!」搞屁啊,又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還十八相送,邊唱邊找鴛鴦蝴蝶咧。
「小力——」不堪受到奚落,嬌嬌女尖嚷到胃痙攣。
「你慢慢叫,愛怎麼叫就怎麼叫。本少爺仁至義盡,懶得甩你。」展力齊頭也不回地趕辦正事,一屁股坐下繼續加強籐蔓結構。
「差勁小力,你到底有沒有心?!」美女蠻性大發,一氣之下不走了。
「我長得像墳墓裡爬出來的嗎?」展力齊訕訕然搭腔。
「像極了。」她嗲嗲酸他。
「大小姐,有這種癖好你要早點講啊,我可以幫你掩護的。」山雨嘩啦啦地打在虎背熊腰上,靈巧大手與粗魯外貌不符,在籐蔓間穿梭自如。編籐工作接近收尾,展力齊看了看天色,飛快舞動十指。
「掩護什麼?什麼癖好?」小力忙些什麼呀?
「前陣子市立殯儀館的竊屍案啊,屍體不是你干走的嗎?大小姐不是有戀屍癖好嗎?」大功告成!快快,天黑一半了!
「什、什麼戀屍,什麼干、干走,小力!你好噁心,人家是社交名媛耶,在我面前你怎麼可以講粗口?!」
「所以呀……」展力齊將籐索纏繞在腰間,一心數用地爬起來。
「所以什麼?快說!」美眸盯住又開始走來走去的人。
「我豈止有心?我還經常用心裝文雅咧!大小姐,打道回府吧,別試探了,你看不到我的一顆心,我也不給女人看。在一起多久了,怎麼你還不明白?」
他坦白得接近粗暴的拒絕,讓美女為之氣結。
這、這個狂妄自大的任性小鬼,是半個小時前與她溫存縫蜷的性感男人嗎?心情這麼糟的時候,她需要目中無人的男人來落阱下石嗎?小力就不能給幾句憐香惜王的甜言蜜語,哄哄她失落的芳心嗎?
信心不足的不是他,年長十二歲的不是他,容顏易老的不是他,他當然能夠一派輕鬆,自信滿滿得氣死人!氣炸人!真想一腳將他踢下山谷!
一切準備就緒,展力齊踱到崖邊,老神在在地探出身子,望著隱隱可見的溪床。由谷底迎面撲來的強風,一陣接一陣,寒颼颼,刮得人幾乎站不住腳。
衡量地勢的大個頭忽然興起一笑,不自覺地望向對岸。咦?小螞蟻不見啦?可惜,正想抓她來測風速,那麼小小一點點,八成連一級軟風都搞不定!哈!哈!
「喂,你真不走啊?」轉身面向女伴,專心檢視腰間籐索的頭顱始終未抬起。
「不走。你想趕人家走,人家偏不走,你奈何得了我嗎?壞蛋。」
「喔,絕對奈何不了,所以我先一步了。」神色無奈地敬完舉手禮,展力齊瞬間自崖邊蒸發。
鬧著對方玩的美女,目瞪口呆,眨眨眼又揉揉眸,確定心上人真從崖上大膽地一躍而下了。她風雲變色地從跑車跌撞而出,甩掉礙事的高跟鞋,一面扯開尖嗓淒厲嚎叫,裸足狂奔。
「小力——小力小力——人家不是故意的!小力——對不起——小力——」
美女虛軟無力,撲倒在情人消失的斷崖邊,埋頭嚶嚶啜泣。她又哭又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沾滿泥塊,剛從紐約帶回來的brRADA訂製服毀於一撲。
「小力小力——小力!你要撐著!你不要離開我!小力小力——小力——」
「大小姐……你叫得很誇張耶,」
「小力?!」喜出望外的嬌容猛然抬起,朝崖下小心探去。「你,你還活著嗎?不、不要隨便亂動!」好深,頭好暈?
「我是不能動啊……你的叫聲好淒美,差點害我摔死……好裡佳在,及時踩住。」展力齊謹慎地踩穩崖壁,抬起頭,一望見上頭那張五宮難辨的泥臉,他一呆,隨即爆出大笑。「哈哈……你、你還好吧……你叫得很出力,我都……聽見了……哈哈哈……我很感動,真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