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唐瑄
冉沃堂慢條斯理收拾衣衫,頭也不抬地,突然淡淡開口:「你真的很吵。」
「對!就是這樣!」展中南朗聲大笑,狠拍他一掌,這別有用意的一掌顯然令展中南十分滿意。依義弟這種毅力超強的悶葫蘆個性,不親自檢查一下,總覺得不放心。「你啊對莞兒的感情,要像這樣勇敢說出來。大不大聲不打緊,表情也不會太甜蜜,反正你這張臉永遠是那副--」
「死樣子?」冉沃堂微挑俊眉。
天!義弟開竅了!展中南含著淚,險些喜極而泣。
「噢,義弟,義兄越來越喜愛你,幸好當年我有魄力,拉你結拜,沒讓人搶了先。」雖然義弟從頭至尾不表示什麼,也沒喚過他一聲義兄,他卻不在意。人與人交心,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覺、默契,有沒有真誠的情感。冉沃堂不作聲,專注地打點行裝。
「好吧,既然義弟堅持要走,義兄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展中南眼泛興味地坐在榻上,看著忙碌的他。「你倒說說,宮家是怎麼回事?」
冉沃堂斜眼陣地,等他賣弄完玄虛。
「那年莞兒的爹讓你殺了宮魄和宮二夫人,你拒絕了,後來為何又改變主意?」其實這些天他已從單純的莞兒口中,套知他想要的所有事,現下就等義弟來印證了。義弟不要他插手宮家的家務事,加上怕夫人觸事傷情,這些年他和宮家幾乎斷了聯繫。看樣子,得讓手下留意宮色祺的動靜了,瘋犬一隻,輕忽不得。
冉沃堂突兀他轉開身,展中南試探的眼瞇了瞇,像察覺出十分有趣的端倪。
「當年你怕事情鬧大,莞兒知道真相後難過,才不肯答應。後來聽說也是因為宮色祺拿莞兒逼你殺了他們,你才順水椎舟,答應下。」一切都是以莞兒的感受在行事,義弟實在太死心眼。
「你全都知道了,何必問我。」冉沃堂不慌不忙,淡然道。
「你這個臭小子!明明愛莞兒愛得要死,居然答應莞兒離開宮家,其中因由義兄很玩味。依義兄對你的概括瞭解,你應該是笨到追隨莞兒入李家,天天看她偎在李家公子哥兒懷裹,然後守在一旁看人家恩恩愛愛,恨到內傷才是呀!」展中南只手托腮,逕自推敲得不亦樂乎。
就算行事只被摸透三分,冉沃堂冶靜自持的神態,仍舊生了不自在。
「哈!被我猜中了!」密切注意他一舉一動,展中南大樂。「不想我將真相透露給莞兒,你快把實情招來。」
冉沃堂冷峻的臉孔瞬間給上一層薄霜,瞥向他的眼神極冷、極寒,且帶了不留情面的嚴酷與警告。
完了,犯了大忌!背脊爬過一道冷寒,展中南強撐著,皮皮地對望回去。任何人膽敢威脅到義弟的小姐,他都會視為心頭大患,連義兄也不例外。
「哇,好可怕的眼神,凍死我了,嚇壞我了!」展中南裝模作樣抖了幾下聊表心意後,沒好氣地擺擺手。「好了啦,我被你瞪了那麼多載,早已不痛不癢,你還是快招吧。否則你就等著安慰你的好小姐。」不巧得根,他正是被瞪大的。
對他笑容下的倔性子亦有三分瞭解,冉沃堂寒著臉,勉強道:「宮色祺要我殺了李家少爺。」
「然後?」展中南暗自哭笑不得。義弟一牽扯上莞兒,完全沒腦袋可言。想也知道他那麼疑愛夫人,自然心疼神似夫人的莞兒,愛屋及烏此乃人之常情,他怎忍心讓莞兒痛苦呢!唉,義弟的回答根本是公然侮辱他高尚的人格,可是他若無關痛癢也不好玩。不管怎生精明、冷靜的人,一碰上感情這檔子事,很難有不變笨的時候。
「然後?」展中南鍥而不捨地擠眉弄眼。
「若不殺,他會傷害小姐。」冉沃堂被逼得有些惱。
果然事出有因,他就說嘛,義弟怎可能答應莞兒離開,他死都會從陰曹爬回來保護莞兒。
「嗯,然後呢?」展中南十分有耐性。
抿直剛毅的薄唇,冉沃堂僵硬地轉身至花廳像在尋找什麼。「我想瞧瞧李家少爺的人品。」
展中南飛快運轉精明的腦子,不到貶眼便理出一切。
「所以你堅持送莞兒到李家才離開?」天!極為震驚的展中南一路狂呼了過來,冉沃堂極力迴避,他便如影隨形呱啦個不休。「義弟,你該不是打算若李家少爺人品不錯,就回去和宮色祺拚個你死我活。說白點就是同歸於盡,好讓莞兒和李家少爺比翼雙飛吧?」
冉沃堂像被說中心事,眼裡的慍惱再也掩不住。「我只顧得了小姐。」他沒打算和宮色祺同歸於盡,小姐仍需他守護。他想活著,也要活著,不計代價。
「瞧你說得多麼鏗鏘有力,若李家少爺人品差到極致,你又意欲為何?」展中南搖頭又歎氣。
「帶小姐走。」冉沃堂沉聲道。
展中南目瞪口呆,反手摸索到椅子,愣愣坐下,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堅定的神情。
「你全部打算好了?」原以為這小子愛到深處無藥救,需要人當頭棒喝或用力推一把,沒想到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會傻到錯失良機,更不會一味守候,不去追求。他只是在等莞兒有所表示,以便動作而已,因為他太尊重他的好小姐。
他嚴重錯估了義弟的性子,原來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能夠掌握什麼,承受什麼。義弟是個凡事輕心的人,不在乎自己的命,不在乎朋友情,不在乎世間的變化,對自己的存在十分輕心,卻能讓莞兒勾起如此強烈的情緒,甚至不顧世俗目光地帶莞兒私逃。
若是以往,義弟必會因顧慮莞兒的名節而卻步。難道他對莞兒的感情已經克制不住,漸漸失控了?也就是說,他終究只是個普通男子,也會想要獨佔心愛的女子,與她共度一生?
「小姐不願嫁入李家,她選了我。」小姐是他一個人的。冉沃堂硬邦邦的語氣難掩柔情,與不易察覺的欣喜。「小姐想早點離開,我也是。希望你能諒解,欠你的恩情我會放存心上。」
「有所為、有所不為,你乃男子漢大丈夫,我慧眼識英雄,識得一個折腰好漢。」展中南激動跳起,狂撲向他,冉沃堂機警的提臂格開。「你們的親事,我要主婚,就當償還欠我的情。」狂聲大笑著,又撲向冉沃堂。
四隻手纏來纏去,一雙向前糾纏,另一雙撥了又撥。最後冉沃堂不耐煩了,索性點住展中南的穴道,讓他別來煩他。
「喂喂喂,好義弟,枉我對你這般推崇,你怎麼忍心暗算我?」立在花廳動彈不得的展中南,哀怨嗚咽,一雙掛淚的眼珠子骨碌地隨那個閒散的人影飄過來、飄過去。「義弟,奉勸你一句話,光做不說是不行的,當心我可愛的莞兒被嘴甜的公子哥兒拐走,相信你也發覺了,莞兒很有男人緣哦。」經過個把月相處,展中南早將莞兒視同己出,疼得緊。
走進內寢的冉沃堂,含糊說了句什麼。
「啊!什麼,說大聲些,我沒聽清楚。」展中南故意拉長耳朵。
冉沃堂回睇他一眼,低低冷冷道:「你很聒噪。」
他剛剛明明說,小姐是他的,展中南差點吐血,冉沃堂又雲淡風清開了口。
「改天再向你討教二十四節氣餛飩的做法。」冷然的聲音隱含了笑意。
展中南被他冷不防的羞辱,氣得差點爆破穴制,衝過去打死他。
「死小子,竟敢嘲笑我?快解開穴道,我非好好教訓你不可。」展中南咬牙切齒,想跳腳又動彈不了。
他明明知道他這個卸任的前任武林盟主,原是一呼百喏的人中狂龍,性情倨傲,曾出口戲謔為愛洗手做羹湯的男人,賤若乞兒。誰知他隨口說說,這小子就這麼牢記在心了。
冉沃堂狀似不經心,又淡淡哼道「還有百花蜜釀的釀法。聽說你經常徹夜不眠,等著承接洛陽城的第一滴露水。」
「你給我閉嘴!」可惡!他情願這臭小子只用那對刺人的死眼睛說話!可惡!
往後兩個時辰,有幸行經展氏莊園的路人均會聽見,一個涼涼的聲音偶爾興起說了什麼,另一個含著火氣的怒吼,像有一下、沒一下被搔著虎鬚的可憐猛虎,氣得虎牙癢癢卻又撲不到惡意戲耍的人,怒火只能從嘴巴噴了又噴。
是夜,直到哭腫了眼的宮莞被娘親釋回,才解救了那個吼啞了嗓子、全身僵硬的可憐男人。
展中南直到隔日拂曉送兩人上路,還全身疲痛,聲音破得令展夫人深鎖的眉頭沒一刻舒展過。
此仇不報非君子!屐中南眼帶強烈怨恨地瞇向冉沃堂,當著他的面,將宮莞拉到濕遠的一旁,附在她耳旁說了什麼。
只見宮莞略腫的水眸倏然瞪大,抖著手不敢相情地掩住抽顫的唇,淚眼迷濛的望向密切注意這裡的冉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