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英雄折腰

第10頁 文 / 唐瑄

    「明天納采,重九那日李家會來迎娶色裳。」宮色祺吹開球上的玉屑,譏諷地笑了笑。「除了暖床外,這些女流之輩只值這麼多了。」

    「這麼快,色裳知道嗎?」秋末出閣可會冷死人的,從雲陽至李家快則十來天,迎親隊伍人眾,至少要走上二十天。李家偏北,氣候比雲陽惡劣哪。

    宮色祺匪夷所思地瞧著弟弟,活似他的話十分愚蠢、可笑。「阿皓,你爹當糊塗了,這個家幾時輪到女人拿主意?」

    宮皓識趣低首,乖乖飲他的茶。

    一般商賈對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唾血門第,多是能避則避,情願損失生意也不願聯姻,色祺卻好為人所不敢為,因此苦慘了宮家女人。色裳到底是他的嫡親妹妹,他怎麼忍心推羊入虎穴?

    看多閨怨,實在不願兩個妹妹又嫁得不幸福,可惜人微言輕,他無能左右色祺。這輩子除了色祺自己,恐怕沒人能動搖他的意念。

    「不必通報了,閃開!」

    門外起了小騷動,宮皓納悶地探頭。

    「二哥,我還沒向大娘請安。」見宮色裳來意不善地推開侍從,宮皓決定先避避。他這個妹妹與色祺如出一轍,皆性烈且高傲得聽不進任何話。

    「你的膽子快耍比莞兒小了,」宮色祺專注地描繪閻王臉廓。「滾吧,晚膳再繼續。」

    「色裳,別來無恙?」宮皓對入門的妹妹拱手問安。

    「廢言!」宮色裳繃著臉,懶得一瞥多時不見的兄長。

    宮皓好脾氣的讓出書房,笑笑離去。

    「你越來越粗蠻無禮,別忘了這兒是誰的地方,沒規矩。女孩子家就要出閣,性子最好收斂、收斂。」宮色祺盤腿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瘦弱的身軀與清秀的臉龐,都讓他像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不似二十七歲的成熟男子。

    「我不嫁人。」

    「我可有聽錯?」宮色祺大皺其眉。

    「我不嫁人。」

    兇惡的眼殘暴一瞇,他不由分說,隔空賞了乖戾的妹妹兩巴掌。

    「要我嫁,除非宮莞先嫁。」宮色裳惱怒地撫著頰不改其口。見他眼睛危險瞇細,

    她抽緊下巴,語氣死冷地挑??道:「你最好一掌打死我,省得煩心。」

    宮色祺加重力道又賞了她兩耳光,將倔強的她甩僕進椅子裡。「回房去打點嫁妝,少在這兒煩我!」

    「為什麼不讓沒用的宮莞先出合,我是你的親妹妹呀!」頰上的腫燙燒灼進心裡,宮色裳失了冷靜。

    「你怎麼老愛與莞兒計較,親不親有啥分別,一樣是老頭的女兒。你先嫁是因為你先生,要怪便去怪娘。」宮色祺煩透了。

    「才不,即使宮莞長於我,你也不敢讓她嫁人,只要冉沃堂還跟在宮莞身邊,你便不敢。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何以連夜趕回來,不是為了我的親事,是宮莞的親事讓你驚覺到冉沃堂可能替他人效命,這件事惹煩了你。」宮色裳惡意地笑著。「你留不住冉沃堂的,宮莞遲早會離開宮家,他會隨他的小姐走,你終究嬴不了也得不道這位『好幫手』!」

    可能連他也沒發現,他只要一心煩便會悶頭刻鬼工球。贏不了冉沃堂,殺了他便是,天下何其大,不愁沒人才呀!

    「聽起來,你似乎知道不少事呢。」宮色祺抓來綾巾,仔細地擦拭刻刀,手微微抖顫。

    「你最好殺了我,免得宮莞知道真相。」她怕這個殘暴的哥哥,比她強的哥哥……

    「你這是在威脅我。」他痛恨兩種人,一是背叛他的人,另一種則是面前這種得寸進尺的賤人。

    「你不也讓親事威脅到我的一生?」宮色裳怨懟地咬牙恨道:「宮莞憑什麼比我幸福,她擁有了冉沃堂,難道還不夠多?」執著於冉沃堂,不等於執著於宮莞,他們兩個形影不離,本是一體。

    宮色祺擱下刻刀,恍然大悟,「難不成我們尊貴的宮家五小姐喜歡上人家的冉護衛?早說嘛,我可以替你安排的。」

    「宮色祺,你休要激惱我,他連替我提鞋,我都嫌髒!」

    「嘖嘖嘖,多尊貴的小姐。可惜,你要人家提鞋,也得瞧瞧人家願不願意。我尚沒能耐讓冉沃堂幫我提鞋,你好大的口氣。」宮色祺下榻,為免錯手打死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決定找冉沃堂過招。「重九那日李家會來迎人,你別繃了張死屍臉,觸到自己楣頭上,可怪不得人。」

    「我說了,不嫁。」宮色裳追至門口,倔強的語氣中隱含不易察覺的憂傷。

    「這麼說你是找死羅?」不能利用的人便是廢物,留著何用?

    「你最好打死我。」

    「君子有成人之美。」宮色祺耐性盡失,回身連續出掌……

    聽聞宮皓返家,宮莞拿著給小侄子的繡衫找兄長敘舊。循聲找來書房,她卻在房門口怵目驚心地看見宮色裳軟軟滑下地,口中血水直嘔;那個重創她的白衣男子,像落入降阱無法脫身的野獸,發了狂般不停出掌,臉上泛著令人髮指的興奮。

    「住手!色祺哥,你在做什麼,色裳是你的親妹妹呀……」宮莞急奔過去,護住放棄抵抗的姊姊。「你……居然連手足也下得了手……你怎麼可以……」抱著受傷的手足,她失聲痛哭,壓抑多年的淚水終於潰決。天啊……他是人是獸,怎麼忍心……怎忍心傷害自己的妹妹呀……

    「莞兒,你不要你的冉護衛啦,哭成這樣。」宮色棋雙手環胸,嘖嘖有聲地諷笑,對自己的暴行毫無悔意。「你若不要冉護衛,哥哥我可以勉強收下。」

    「住口!你為何將色裳傷成這般,她是手足呀!」宮莞憤怒得全身猛打顫。

    「多……多事。」宮色裳臉上沾滿了血水,不領情的想推開宮莞,卻使不上力。

    「來人,快來人啊!」宮莞淚濕衣襟,抱緊宮色裳,焦急狂呼。「來人!」

    「小姐……」聞聲奔來的奴婢們,如驚弓之鳥,畏懼地候在遠處。

    「快去請大夫,求你們快去請大夫呀!」宮莞解下貂篷,小心蓋上氣息轉弱的姊姊,溫柔的眼滿溢哀痛的淚水。宮家經歷的悲傷還不夠多嗎……奴婢們遲疑地瞧向宮色祺,不敢輕舉妄動。

    「沒聽見小姐的話嗎?還不快去!」宮色祺闊步返回書房,拿起刻刀。

    「你走……走開……」讓最瞧不起的宮莞憐憫,她寧可自了。

    「色裳,好忍著些……大夫就快來了。」宮莞摸出白絹,試著平穩雙手,好拭去她嘴角的血水。沒有用……血還是一直流……止不住……焦灼的眼淚一滴滴滑落。

    「我……我不……嫁……」宮色裳看向宮色祺,忍痛重申。

    施力過當,一刀毀了數日的成果,宮色祺氣呼呼地砸爛上等黑玉。「宮色裳,若不是應允李家存先,我定一掌打死你。」

    一串霹靂響在耳際,宮莞震驚地瞪大波眸,無法接受這個太過殘酷的事實。

    將、將色裳傷成這般,只因為……只因為她不肯依他的安排嫁人……他竟不念半點手足之情,痛下毒手……

    是她的寄望過高嗎……原以為殘酷是有限度的,他終究是人,不是嗎?…對兄長殘暴性子傻傻的抱持希望,只因與他骨血相連……人家不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是多麼悲哀的事,宮色祺不僅沒人性,竟連禽獸也不如……

    宮莞哭哭笑笑,淚水止住,無法再淌下一滴。對這個殘缺的家,她徹底絕望了,哀莫大於心死呀……

    「我絕不……嫁。」宮色裳推開宮莞,摸索著門框,固執地想要獨自撐坐起。

    「別以為我會任你為所欲為,就算是屍身,我也會讓你坐上李家的花轎。」宮色祺暴戾的語氣有著和妹妹同樣的不屈與頑固。

    「放過色裳吧,我代替她。」宮莞平靜地上前扶住傾斜的宮色裳。

    宮色祺不敢相信地一愣,宮色裳卻奇異的轉怒為笑。

    「色祺哥沒聽見,你……你說清楚點……」宮色裳的笑容擴大,嘴畔的血水與抹不淨的血痕,讓她死白的面容添上一絲弔詭的艷色。

    「我嫁。」宮莞堅定地破涕為笑。

    是她不夠堅強、不夠冷血,不配當宮家人,所以她要離去。

    ◆◆◆

    氣沖沖衝出書房,發現風雪已歇,深秋的寒意卻依然剌骨。

    宮色祺揮開欲替自己加衣的貼身小斯,躍上馬背前,瞥見九曲橋上那名器宇軒昂的青衣男子,穩穩行來。對橋這端的人,他似乎視若無睹。

    「多忠心的看門狗,片刻離不開主子是吧?」將韁繩甩還小斯,宮色祺譏嘲的踱至路中。

    冉沃堂走下九曲橋,冷淡地繞過他,未置一詞。

    「放心,今天沒心情陪你過招。」沒有莞兒這個弱點可攻,冉沃堂根本不會還手,他的退讓只會更加羞辱人。「有事情問你,留步吧。」

    宮色祺異常平和的口氣,留住冉沃堂穩健的步子。他沒回身,背向宮色祺的身影十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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