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棠霜
最後,他忍不住開始揉額角,無言地宣上告——他已經被她徹底地打敗了!
深深歎息後,他強打起精神,吸了一口氣。
「問題是,」他的態度像是極有耐心的社工輔導員,非常、非常、非——常——輕柔地對這名逃家又逃婚的女孩說話,彷彿正努力要導引她回歸正途……
「如果要逃婚的話,會有人逃到未婚夫這裡的嗎?」
「……」她完全無言以對。
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冷到最高點。
最後,向至龍從唇縫輕輕吐出一句話——
「笨蛋!」
第二章
逃婚逃到情人身邊,或許還能解釋為,新娘被逼下嫁他人,對舊情人餘情未了,搞不好還能博取旁人幾滴同情的眼淚。
但是,逃婚逃到未婚夫懷裡,所有人都只會說這個新娘子是「莊孝維」,然後對她齊丟雞蛋、喝倒采。
向至龍啼笑皆非地望著窘到全身泛出紅熱、幾乎要龜縮到桌底去的溫穗心——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罪魁禍首是你,始作俑者也是你,不找你找誰?」她臉紅脖子粗的,抬起下巴辯駁。
「哦?」他雙手環胸,涼涼淡淡地應了一聲,等著看她怎麼自圓其說。
「如果當初你不自作主張,私下跟我爸媽說什麼要訂婚,就沒現在這些麻煩事啦!」
「這麼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了?」他挑眉問了一聲。
「本來就是!」
「逃婚竟然逃到我這裡來,不怕我親自把你押回去拜堂成親?」
「少來了,你應該也沒那麼急著想結婚吧?」溫穗心早就忘了哭,甚至拍拍他的胸膛大笑道。
結婚這檔子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向至龍很明白這層道理,所以他選擇不再討論這件事。
新娘要逃婚,先不管她逃到哪裡,光是新娘的親口宣告,加上身體力行,對於任何一個準新郎官來說,心裡絕對都很不是滋味。
「算了,來都來了,那就住下吧。明天我幫你跟你爸媽聯絡,等你爸的火氣消了再回去。」
溫穗心瑟縮了一下。
「感覺到怕啦?下次衝動行事之前,先想好後果。」他瞇眼,沒漏掉她的細微反應。
「我知道了啦。」她自知理虧,只敢嘟嘴,不敢再反駁。
「明天早上我還要上班,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說。走吧,上床睡覺去,再不休息,就要天亮了。」他對她伸出手。
「我……我要睡哪裡?」她矜持地看著他的手。
「我的房間有床,客房裡也有一張床,隨你挑。」他狀似不在意地聳聳肩,眼底卻明明白白地對她發出邀請的訊息。
「哦,最近天氣好像滿涼的耶。」她假意願左右而言他,還搓了搓手臂。
「我房裡備有『天然暖爐』,要不要來試用看看?」他順著她的話回答,邀請變得更加露骨。
「……嗯,好啊。」
她紅著臉、咬著唇,最後還是將手交到他掌心裡,讓他拉進臥室去,試用他說的「天然暖爐」。
***
溫穗心幸福地在充滿熟悉味道的大床上翻了個身,慵懶地張開眼,發現向至龍早已起床上班去,留下空蕩蕩的半張床面。
她慢慢蠕呀蠕地,蠕到他睡過的位置上,抱住他的枕頭深嗅一口氣,然後蜷起身子,閉上眼睛繼續賴床。
聞著他的味道,抱著他的東西,總能給她莫名的安全感,以及濃濃的幸福感。
她和向至龍是一對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所有長輩、鄰居全都非常看好他們兩個,認為他們最後一定會結婚。
他們兩人同年,從小就是鄰居,也是同班同學。長大後自然成為戀人,然後又訂了婚.一切都那麼的順理成章。現在,就等著為他們小倆口舉辦結婚典禮,正式將她嫁入向家。
她甚至猜測過,說不定他們兩個早就已經偷嘗過禁果的事,也都是在雙方家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況下,默默認同的。
反正她遲早都會成為向家的媳婦咩。
但是,他們之間就是太過順理成章了,才讓她不由得感到焦慮,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實。
向至龍渾身上下,只能用「優秀」兩個字來概括。
他的遺傳基因優秀,綜合了父母最好看的五官特色,配上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站在人群中,要不注意到他實在很困難。
他的家世優秀,父母都是學術界名人,雙雙在知名大學裡任教。
他的頭腦優秀,從小就會讀書,在外國留學時,也是領獎學金領到畢業。
他的運動神經優秀,打球、跳舞一級棒。
他的工作能力優秀,短短幾年內,由於表現優越突出,受到上司的重用拔擢,職位連續三級跳。
擁有這麼出色的未婚夫,她絕對是與有榮焉啦。
但是,就因為他太過優秀,所以反而成為她煩惱的根源。
相較之下,她就顯得太平凡了。
外貌平凡、家世平凡、腦筋平凡、運動也差強人意,至於工作能力……
她半年前就被公司裁員,趕回家去當米蟲了!事後聽其他同事講起,她那時還是名列優先考慮裁撤的名單之內……
所以,當年他捨棄對他有好感的高中校花,反而對她告白的原因.一直是個謎。
突然間,她的情緒低落到賴床賴不下去,於是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本來想幫忙整理屋子,但她忘了,他一向是個生活習慣良好的乖寶寶,即使一個人獨居,整間房子仍然被他這個大男人收拾得乾淨明亮、一絲不苟,讓她完全無用武之地。
唉,又是一項令她感到汗顏的優點。
「都給你整理得這麼乾淨了,我還要做什麼?」
搔搔頭,在四十多坪的公寓裡,像遊魂似地晃了大半天,最後,她終於決定出門去溜噠一下。
***
開完了會,向至龍躲到樓梯間,偷偷地打了一個忍了許久的呵欠。
「怎麼了?看起來這麼累。」任恕德從後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們兩人同屬經理階級,年紀相仿,才能也旗鼓相當,彼此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睡眠不足。昨晚——不,是今天凌晨被人吵醒,直到四點才睡覺。」向至龍捏捏鼻樑,又甩了甩頭,深呼吸幾下,才漸漸讓腦子清醒了些。
「四點才睡?你這傢伙!昨天找你去喝酒你不答應,是做什麼去啦?」
「我未婚妻今天凌晨跑來找我。」
任恕德長長地「哦」了一聲。「花月良宵不孤單啊!」他滿臉曖昧地推一推向至龍。
「胡說什麼?今天一大早要開會,未婚妻凌晨三點多才到我那裡,我哪還有體力過什麼花月良宵?」向至龍蹙起眉。
「那,我什麼都沒說喔!我只是想說你有床伴可以取暖而已,又沒說你們……」任恕德努力辯解,但是雙眉還是調侃地不住揚動。
「夠了!你越描越黑。」向至龍不客氣地用肘子向任恕德的腹部一拐,卻被他敏捷地閃過。
「喂,我們是好兄弟,別自相殘殺啊!」
「誰跟你是好兄弟?」向至龍很不客氣地堵了他一句後即走開。
「真是無情……」任恕德不太認真地喃喃說道,也打算回他的位置上。
豈料,不到一秒鐘,向至龍倏地腳跟向後一轉,迅速又奔回他面前。
任恕德愣得直眨眼,
向至龍不顧任恕.德的驚嚇,滿臉倉皇地搭上他的肩,逼他跟他一起轉身,然後壓低音量對他說:「我們是不是兄弟?」
任恕德一臉懷疑地歪頭看他。
剛剛是誰說跟他不是好兄弟來著的?
「是不是兄弟?快說!」向至龍的手臂在他的頸間急速勒緊。
任恕德含淚咳了一下,為了小命,不作他想,很用力地狂點頭。
「太好了,你真夠朋友!大小姐交給你擋著,小的我逃命去了。」向至龍露齒一笑,放開手臂,豪邁地拍拍他的背。
「大小姐?」總經理的千金?他慌亂地搖頭。「喂,別拉我墊背,人家看上的是你,我怎麼能……哇——」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無情的大掌給推出樓梯間,成了曝光的食餌。
幸好他的反應也很快,假裝沒有看見對方,立即調頭,背過身子若無其事地整整衣裳,悠閒地吹著口哨,期望能安然度過危機,正要踏出邁向平安的第一步時——
「任恕德?等一下!」嬌脆的嗓音叫住他。
唉呀,慢了零點零三七秒。任恕德在內心苦哀一聲,認命地縮回腳,隨即拉高嘴唇的肌肉,回頭面對一張精心妝扮過的臉蛋。
「大小姐,有事嗎?」他堆上滿臉的燦爛笑容。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至龍?」精緻的容貌閃過一絲氣悶。
「至龍啊?他呀……嗯……大小姐找他有事?」他嬉皮笑臉地施行拖延戰術。
「少廢話,你有沒有看見他?」大小姐不耐煩地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領帶。
「咳……咳……沒,我沒看見他往樓梯間下去……」他雙眼含淚地咳了兩聲,無辜地拚命揮動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