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陶陶
「姐姐同我說了很多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對我好。」她朝他喊。「你比三少爺更壞!」
她的話讓他哭笑不得,三弟在她心中本來是頭號大壞人,可沒想到這位子竟輪到他坐了?
她握緊拳頭。「三少爺雖然脾氣不好,可他對姐姐好,不像你面善心惡,是徹徹底底的壞人,偽君子!」她毫無預兆地突然出拳,打上他的胸口。
隋曜衡詫異地忘了防備,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因而後退一步。
「本來我是想打你很多拳的,可是今天老爺過世,我不想跟你打架。」她揚起下巴,雙眸仍閃著怒火。
她一副施恩的表情,讓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怕她老羞成怒,他故意咳一聲。「你的拳可不輕。」她卻撇過頭不理他。
他大聲歎氣。「沒想到五年不見,我在你心中已如此不堪。」
聽他這麼說,她忍不住回嘴。「難道姐姐說得不對嗎?」
他看著她,抬手按上她糾結的眉心。「或許剛開始是這樣,不過後來就不一樣了。」
她不相信,生氣地拉下他的手。
「娘常說你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他突地轉變話題,讓她愣了一下,不懂他為什麼說這個?
隋曜衡偏頭注視水面荷花的倒影,聞著週遭的花香。「所以,她一再告誡我,不許欺負你。」
喜樂呆愣地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他轉向她,伸手彈了下她的小鼻子。「你的身手不錯。」
他不相干的話語讓她又是一怔。「我天天打拳,自然好。」因為其他女兒家該會的女紅,她既不感興趣也沒耐心,惟一能讓她持之以恆的只有武術,不管晴天雨天,她從不間斷,長年下來,功夫自然不弱。
她炫耀似的,抬起下巴說道:「我可是咱們城裡的捕快。」
他愕然,隨即笑出聲。「喜樂你還真是……不讓鬚眉。」
當今的閨女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遑論出來拋頭露面,對女子的規範與教條,比起前朝可是嚴厲百倍;可喜樂不只拋頭露面,竟還當起衙役!他臆測就算在民風開放的唐朝,女捕快恐怕也寥寥無幾,更何況是現在。
「有什麼好笑的?」喜樂不悅地道。
他勉強收起笑容,問道:「你娘怎麼會答應?」
「娘自然是不答應,我同她說了好久,最後各退了一步,她才答應的。」
「退了一步?」他揚眉表示不解。
「娘說我若嫁了人,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她在湖邊找了一塊石頭坐下。
「相夫教子?」他隱忍著不笑出來,這四個字很難跟喜樂聯想在一塊兒。
喜樂仰頭瞧見他的笑意,皺眉道:「你在笑什麼?」他在取笑她嗎?
他故意咳了幾聲,掩飾笑意,而後在她身邊坐下。
「喜樂!」他欣賞著粉白的荷花在風中搖擺。
「嗯?」
「我想你會是個好捕快。」他微笑道。
喜樂因這句話而綻出笑容,對他的怒氣也逐漸消融,飄散於微涼的風中。
半個月後。
喜樂無聊地坐在府堂後的房間內,喝茶吃瓜子,屋裡有些鬧烘烘的,十幾名衙役甚至在大白天劃起酒拳,她卻置若罔聞地托著右腮,神情飄忽。
「喜樂!」袁榮拍了下她的肩,在她身邊坐下。「發什麼呆?」他年約四十五,唇上留著一道鬍髭,面頰削瘦,顴骨凸出,穿著一襲圓領淺灰的袍服。
他在衙門中任職書吏,主要承辦各種文牘事務及收貯歷年來的案子。
喜樂眨了下眼,轉向他。「袁叔。」
當年父親與袁叔交情甚好,自父親死後,他常會到家中走動,看看有無能幫忙的地方;當年母親讓人一狀告到衙門,若不是袁叔居中幫忙,那麼母親的案子,恐也無法這麼快落幕;而她能順利得到這份差事,也是靠袁叔的幫忙。
當時袁叔告訴大家她只是來見習的,因為姑娘家好奇,便讓她來見識見識。
大夥兒因為她是個姑娘家,所以對她還算客氣,不過,有些差役卻覺得她不在家刺繡、幹些針線活兒,跑來這兒做什麼?對她的態度自然不友善。
不過,她根本不在意。
時間久了,他們見識到她的拳腳功夫後,才不再說什麼,畢竟她在緝捕上做得可不比男人差。
只是,張捕頭始終對她有成見,說什麼女人就該留在家裡,若不是她抓了不少現行犯人,堵了他的口,他早就將她攆出衙門。
「怎麼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一杯茶水。
「沒有,只是胡思亂想。」她皺著黛眉,昨天隋老爺入殮出殯,她心裡覺得有些傷感,所以今天才沒什麼精神。
「對了,喜樂,有件事……」
喜樂見他吞吞吐吐,不解地道:「袁叔,什麼事?」
袁榮先喝杯茶後,才道:「是這樣的,你在這兒也一年了,若說是增長見識,那……那也夠了,女兒家最要緊的還是找個好夫婿……」
「娘又找你做說客了。」喜樂打斷他的話。
「不是,不是!」他立刻撇清關係,連忙搖手。「袁叔是為你著想,雖說你嫁了人才不再做衙役,可……可話不是這樣說,你若不先辭了這工作,哪會有人上門提親?畢竟女兒家拋頭露面的總是不好……」
「這兒誰不知道我做了差役,辭不辭又有什麼關係?」她頗不以為然。
「這不一樣。」
「有人報案家裡遭小偷。」一差役從外頭進來,打斷袁榮的話。
喜樂一聽,立刻站起來,其他值「快班」的衙役也起身。
「有活要干了。」張捕頭伸個懶腰。「動作快點。」他吆喝著,他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身材矮壯結實,皮膚黝黑。
七、八名衙役立即拿起佩刀走了出去,其他值「皂班」及「壯班」的差役仍嗑牙的嗑牙、聊天的聊天,完全沒他們的事。
因衙門內的差役約分「三班」,即「快班」——負責緝捕,「皂班」——執堂役,「壯班」——為力差,各司其職,不過話雖如此,但各班之間的分工並不嚴格,若是哪一班的人手不足,或是緝捕需要大量衙役時,其他捕快也會幫忙。
「哪戶人家遭小偷?」張捕頭問道。
來報案的呂廷答道:「我家老爺是前幾日才來開封,誰曉得竟遇上這樣的事?」他年約二十上下,穿著深藍的短衣、長褲,從衣著來看該是府上的奴僕。
「這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張捕頭問道,食指摸著臉上的八字鬍。
呂廷尷尬地笑了笑。「小的不知道,只知方才老爺帶朋友要進去參觀古董時,就發現東西不見了,所以……所以要小的來報案。」
張捕頭點個頭,一切等到場勘查問話後,應該就能理出頭緒。
「勞煩各位差爺了。」戴辛站在大廳,迎接衙役。
喜樂一見他,便立即想起他是誰,她曾在隋老爺的喪禮上見過他,他是二少爺的朋友,大約十天前來到開封,好像是來這兒做生意的。
她轉頭瞧著廳上其他賓客,卻見隋曜衡也在其中。
「喜樂,你穿這樣還真像女中豪傑。」他笑著上前,手中拿了把摺扇,她穿著官服,還挺帥氣的。
喜樂因他的讚美而露出笑意,不過,隨即收斂笑意,小聲道:「我現在在辦案,你不能同我說這些玩笑話。」
他咳了幾聲,掩飾笑意,她一臉嚴肅的模樣看來真好玩。
喜樂瞧著廳上除了男賓客外,還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一些人的臉孔她認得,是「玉欄院」的……
「小蕊!」喜樂叫了聲。
名喚小蕊的女子走了出來,她有張秀麗可愛的臉蛋,年約十五,手上還抱著琵琶,一見到喜樂,顯得很高興。
「喜樂。」她上前跑到她面前。「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來呢?」她笑起來顯得有些稚氣。
「你怎麼在這兒?」喜樂見到朋友也綻出笑容,小蕊雖是玉欄院的姑娘,可卻是她的朋友。
兩人在一年前認識,那時她剛當街役,一回玉欄院有人滋事,她去瞭解狀況,兩人打過照面,後來過沒幾天有人在街上調戲小蕊,碰巧讓她撞見,她將那人打了一頓,小蕊感激她,便請她吃糖糕,聊表謝意。
後來幾次!她都在因緣際會下幫了小蕊一些忙,兩人遂慢慢熟絡起來。
「是戴老爺請我們來的。」她小聲說,因為戴老爺請了些客人到府,所以,便出錢請她們來娛樂賓客。
隋曜衡面露詫異之色,喜樂怎麼會認識妓院裡的姑娘?而且她們似乎還挺熟稔的。
「喜樂,還不做事,還在那兒聊天!」張捕頭張義喝了一聲。
喜樂原想辯解她沒在聊天,不過後來還是決定不與他計較。
衙役們則開始盤問起廳堂裡的人,他們的姓名、住在哪兒、做些什麼、為什麼來這兒全記下來。
當喜樂問到一名叫香嵐的舞妓時,就見她右手斜擦著腰,左手放在隋曜衡的手臂上,柔弱無骨地偎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