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陶陶
秦仕民和秦裕攙著老夫人走到書桌後坐下,小萱面對書桌,這才看清老夫人的樣子。
她看起來七十好幾,但精神仍很好,滿頭的灰髮綰成髻,但她的眼神是嚴厲而犀利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皺紋並沒有她想像的那樣佈滿整臉龐,而她骨瘦如柴的手正柱著枴杖。
「你就是小萱?」老夫人不帶感情地道,她的聲音有些低沉。
「是。」小萱深吸口氣。
老夫人掃向站在小萱左手邊的男子,冷聲道:「你又是誰?」
「耿桓。」他淡淡地說,難秦裕不敢向家裡提巧蘭的事,秦老夫人那種氣勢的確會讓人害怕;秦裕從小生長在這種高壓式的家庭下,難怪大氣都不敢哼一聲。
「耿忠羲的兒子?」秦老夫人問。
「是。」耿桓揚眉道,沒想到她還記得爹的名字。
秦老夫人上下看了小萱一眼,「長得倒很像你娘,你爹要你回來的?」
「是。」
「仕民說你爹三年前去世了?」秦老夫人的聲音有些異樣,但迅速恢復過來,幾乎不曾讓人察覺這些微的變化。
「是。」小萱回答,她已經漸漸恢復鎮定。
「我想,你應該知道當初是你爹拋棄「秦」家這個名號,然後帶著你娘遠走他鄉的;現在倒好,人死了,卻叫她的女兒回來,這倒讓人覺得好笑。」秦老夫人淡淡地說。
「娘,大哥都死了,您就別再計較了。」站在秦老夫人右手邊的秦仕民勸道。
「這兒沒你說話的餘地。」秦老夫人斥道。
小萱握緊雙拳,回道:「這是因為爹覺得他對不起您老人家,所以希望我回來代他盡孝道。」
「不用了。」秦老夫人回絕,「當他走出秦家時,我就沒有這個兒子,更不會有孫女,你也不用到這兒來攀親帶故。」
「娘──」
「我到這兒並不是來攀親帶故的。」小萱挺直背脊,揚起下巴,「你們本來就是我的親人,根本無所謂的攀親帶故,雖然您不承認,但爹還是要我謹記,我是秦家的一份子,我不需要因為您這麼說而覺得羞愧。」
耿桓含笑地看著小萱,顯然她的怒火也上來了。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看你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你爹對你疏於管教,好個野丫頭。」
「我本來就是野丫頭,爹都是這麼叫我的。」小萱不以為忤的說。
耿桓快笑出來了,小萱老是聽不懂人家在諷刺她,這會兒連秦仕民和秦裕都在微笑,只有老夫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原來你連性子都和你娘一個樣。」她脾睨地看了小萱一眼,「我就說嘛!她能生出什麼好東西。」
小萱倒抽一口氣,「我不許你侮辱我娘。」她握緊雙手,「娘比你好千萬倍。」她怒道。
「奶奶,小萱是個好姑娘。」秦裕這時也怯怯地開口。
老夫人重重地拿起枴杖撞擊地面,「這兒哪輪得到你插嘴?」
「娘──」
「你也別說話。」老夫人斥喝,她轉向小萱,毫不留情地道:「你聽清楚了,你娘從未進我秦家大門,我也從未承認有這媳婦;至於你爹,我早就和他斷了母子關係,彼此再無相關,所以,你也不必跑來這兒認親,我可擔當不起。」
小萱看了耿桓一眼,「我想回家。」她的臉色有些泛白,她不想待在這兒任人辱罵,反正老夫人已表明不會認她。
耿桓握著她的手,低頭道:「我們回去。」他牽著她往門口走去。
「放肆。」老夫人冷冷道,「我准許你們走了嗎?」
耿桓回過頭,冷硬道:「您是在求我們留下嗎?」
「你──」老夫人頓了一下,忿聲道:「看來,莽夫的兒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娘,您別再說了。」秦仕民求道,「都快三十年了,您的氣怎麼還消不了?爹不也都釋懷了?」
「閉嘴。」老夫人喝道。
「叔叔,您別說了,小萱不強求。」小萱搖頭。
耿桓打開門,回頭說道:「老夫人,您活了這麼大把歲數,世間事也該看淡了。」
「你好大的膽子,敢教訓我!」老夫人怒道。
耿桓笑道:「自古忠言逆耳。」語畢,他牽著小萱走出秦府。
「你是帶這些人回來侮辱我的嗎?」老夫人道。
「孩兒沒這個意思,只是娘,您就讓大哥瞑目吧!這是他最後的希望。」秦仕民突然跪了下來,「讓大哥大嫂的牌位和小萱一同回來吧!」
秦裕見爹跪下,他也跪道:「奶奶,您就原諒大伯吧!」
「你們這是做什麼?」老夫人罵道。
「娘,爹臨死前不也說過,一切就讓它歸於塵土,若是大哥再回來,就別再計較,您不也親口答應了?如今大哥死了,只留下這麼一個女兒,您教他怎麼放得下心?」秦仕民激動地道。
老夫人起身道:「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但她的聲音聽來已有些抖。「送我回房。」
「娘──」
「怎麼?連你也不把我的話當話了?」
「孩兒不敢。」
「那還不扶我回房。」
秦仕民和秦裕只得起身,兩人攙著老夫人回到臥房。
「你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疲憊道。
「是,娘。」秦仕民應道,但他卻在心裡歎口氣,看來,要說服娘不是件容易的事。
待兩人走後,老夫人慢慢坐回床沿,她從枕頭下拿出玉珮。
「老伴,難道我真的太固執了?」她歎口氣,眼神飄得好遠。
◎◎◎
小萱出了秦府後,深吸好幾口氣,以鎮定自己的情緒。
「別傷心。」耿桓攬著她,安慰道。
小萱搖頭道:「我一直以為我不在乎奶奶,現在才知道她的話還是會讓我難過。對不起,害你也被罵了。」
「她有罵我嗎?」他故作訝異地說。
小萱被逗笑了,「你老愛尋我開心。」現在她比較懂得他是怎麼思考事情的,所以,很少再因為他的話而生氣。
「別太在意她的話,好嗎?」他溫柔道。
「嗯。」她點頭。「只是我讓爹失望了。」她歎口氣。爹,女兒盡力了。
「伯父會瞭解的。」他交握著她的手。「其實,老夫人也不是全然地不承認你,如果她真的無動於衷,她就不見會你。」
小萱偏著頭想了一會兒,耿桓說的也有道理,奶奶如果真的不承認她,為何還答應叔叔見她一面呢?
「奶奶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小萱不解道。
「畢竟她是長輩,放不下身段。」耿桓道。
「哦!」她點頭,「好奇怪,如果我心裡這麼想,我就會說出來,為什麼要口是心非?」
「因為那是保護自己的方法。」見小萱蹙眉,他又道:「不懂沒關係,你只要保持你原來的樣子就好。」他就是喜歡她率真的個性。
「嗯。」小萱點頭。
「其實,我倒很高興伯父當年毅然決然地帶著伯母私奔。」
「為什麼?」她仰頭看著他,甜甜地笑著。
「因為有他們才有你。」他淺笑。為此,他就該到他們墳前上香,如果當年他們沒有私奔,那麼,他也不會遇到小萱。
「當然有爹娘才有我啊!」小萱不懂他的意思。
耿桓莞爾道:「那你高興遇到我嗎?」
小萱害羞地低下頭,「嗯,那你呢?」
「我什麼?」他故作不解道。
「就是你高興遇到我嗎?」她仰頭問。
「我要好好想想。」他故意偏頭思考。
「這哪要想那麼久?」她不滿的咕噥。
耿桓忍笑道:「生氣了?」
「哼!」她別過臉不理他。
耿桓不由得大笑,「別惱火,我是說笑的。」
小萱怒瞪他一眼,「你最可惡了。」
耿桓吻一下她的額頭,「別生氣,我當然很高興遇到你。」他又在她頭頂印上一吻。
她臉紅道:「別這樣,這兒好多人。」她看著街上的人群,不過,他的話讓她好快樂。
他看著街上的小販,低首道:「快午時了,你想不想吃什麼?」
「我們不回去吃嗎?」
「爹娘一定先吃了,我們今天在街上用膳,你一定沒吃過洛陽的小吃,對不對?」
「嗯。」小萱點頭。
「我先帶你去吃全洛陽最有名的燒餅。」他牽著她彎進另一條大街。「吃飽後,我再送你回府。」
「你下午還有事?」她了悟道:「對了,我差點忘記你要去找阿鴇,你會在那兒待很久嗎?」
「不會,小醋桶。」他笑道,其實,他下午是要到賭坊查查高藩的事。
「你為什麼叫我「小醋桶」?那是什麼意思?」
「以後我再解釋給你聽。」他點一下她的鼻子。
「你每次都說「以後」。」她蹙眉。「如果你要找秦裕,他可能會到開運賭坊,你可去那試試。」
「開運賭坊?」耿桓訝異道,這不是高藩經營的嗎?小萱怎麼也知道?
「嗯,秦裕最近常去那兒賭博,他想投機地賺一大筆錢贖巧蘭,可我覺得希望渺茫,他賭到現在也沒嬴什麼錢。」小萱搖頭道。
「這是他告訴你的,還是你有去過?」他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