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陶妍
「不必了!」他拿起酒杯,八分滿的威士忌就這麼一飲而盡。
呵,這肯定是報應吧!他過去自命風流、放浪形骸,從不珍惜任何感情,不知傷了多少女人的心。現在,當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付出真心,卻居然成了被玩弄的對象?
原來他只是她結婚前縱情的對象?而他卻像個傻子似的帶她去看流星、賞櫻花,把自己的心交給她……
呵呵──喧囂的PUB裡,傳來陣陣狂笑,聽來,卻有幾許悲涼。
※※※
悠悠回到了南部的小鎮,卻依然被禁足,每天被關在房間裡,除了下樓吃飯,哪裡也不准去,手機、錢包都被沒收,房間的電話線也被拔掉,媽媽還成天緊迫盯人,掌控她的一舉一動。
客廳裡,餐桌旁只有媽媽、外婆和她三個人,氣氛沈靜得教人有些消化不良。
悠悠每餐只扒一口白飯,便把筷子放下,吃飯只是為了怕媽媽生氣、怕外婆擔心,而只吃一口是代表她無言的抗議。
「阿悠啊,你每天吃那麼少怎麼行,你看看,回來才一個禮拜就瘦成這樣!」外婆心疼地說道。
每次一說到這裡,悠悠的眼眶就忍不住泛紅,淚珠兒─顆顆掉進飯碗裡。
「哭也沒有用,何家明天就要來提親,你也該準備準備了。」媽媽幫她舀了一碗湯,放到她的面前。
「我不要!我不要嫁給何偉,我根本不愛他呀!為什麼你們不為我想一想呢?」她咬著唇,淚珠成串地落下,她想念震宇,好想、好想……
「我就是為你著想才這麼做。嫁給何偉有什麼不好?女人就是要跟一個愛自己多一點的男人在一起才會幸福,你現在不會懂的!」杜麗琴嘗過愛情的苦,她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她絕不會讓這樣的痛苦在女兒身上重演。
「女人只有跟她愛的男人在一起才會幸福,這點你又懂不懂?」她的情緒失控,在餐桌上對著母親哭喊。
杜麗琴把碗重重放下,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兒居然這橡忤逆她。
「我去樓下顧店。」媽媽沈著臉,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離桌而去。
杜麗琴走下樓梯,木板樓梯嘎嘎作響,杜家一樓是瓦斯行,店面雖然不大,卻是整個鎮上唯一的瓦斯供應中心。
為什麼一個女人會經營一間瓦斯行呢?這間瓦斯行其實是杜麗琴的父親留下來的,為了撫養女兒和母親,她一個人扛下了這間瓦斯的經營。這些年來,就是靠著這一桶桶的瓦斯支撐起這個家,鎮上沒人不認識她這位強悍又阿莎力的瓦斯行老闆娘。
「老闆娘!我出去送貨了喔。」樓下的送貨員阿忠一見到老闆娘板著臉孔走下樓,立刻聞到濃濃的火藥味,趕緊找機會離開現場,以免火藥點燃瓦斯,到時候被無辜殃及。
他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兒,等候老闆娘的旨意。
「還不快去!站在那裡幹什麼?」杜麗琴發出河東獅吼,週遭空氣劇烈震盪。
「是、是!」阿忠腳下如同踩著滑板車,扛了一桶瓦斯「咻」的一聲溜出門外,留下杜麗琴一個人坐在櫃檯裡。
此時樓上的悠悠望著一桌未動的菜餚,眼淚已經快盛滿盛滿一個飯碗。
她好想見到項震宇,想見他一面,好希望自己身上長出一對翅膀,可以立刻飛到他身邊。
「阿悠,別哭了,這樣你水水的眼睛會壞掉喔。」外婆看到小豫女哭成這樣,好心疼,但她可以理解女兒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別怪你媽媽,她年輕的時候就是因為遇人不淑,才痛苦了一輩子,所以她很怕你會跟她一樣啊。」
「我不怪媽媽……」她止住淚水,眼神哀怨卻透著對愛情的堅定。「但是,這是我的人生,什麼對我是好的,應該由我自己決定,而不是操縱在別人的手上啊。」
這世界上,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有誰能夠說得準呢?
外婆雖然聽不怎麼懂年輕人說的話,但是她從孫女眼中,看到一個女人對愛情的強烈信念。誰不曾年輕過,她知這那種強烈的念頭,是禁錮不住,也阻擋不了的。
杜麗琴剛才在樓下打了幾通電活,現在正要去朋友家交這個月的會錢。
「母啊!哇有代志要出去一趙,你幫哇顧一下店啦!」杜媽媽對著樓上喊,以她的銅鑼嗓門完全不需要擴音器。
身子硬朗的外婆迅速地走下樓梯。「好啦,你去啦,哇來顧店就好了。」
「母啊,你要看緊咚悠,賣乎伊跑出去喔。」她小聲叮嚀著。
「安啦、安啦!你緊去啦!」外婆揮揮手。
杜麗琴再三交代後,才放心地拿起包包走出門外。
這時的悠悠一個人躲在房間偷偷地收拾行李,她決定不顧一切離家出走去找項震宇,無論如何都要見他一面,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算用走的也要走到台北。
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她趕緊把背包藏在棉被,裝出若無其事地回過頭。
「外婆,什麼事啊?」
外婆瘦小的身子,帶著神秘的眼神,彎著背緩緩向她走近。
「外、外婆?到底什麼事啊?」難道她要離家出走的計劃已經被發現?悠悠不自覺地壓緊了棉被。
外婆走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拿出一個繡花小錢包,放進她的手心,然後緩緩地、小聲地說:「外婆這裡有一些錢,應該夠你坐車去台北……」外婆溫柔愛憐的目光注視著她,像窗外銀色的月光。
「外婆……」她驚訝、感動、哽咽。
「要快點喲,不然你媽很快就回來了……」外婆摸摸她的臉,替她拿出棉被下的背包。
「外婆──」她緊緊握著外婆的手,卻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眼中蓄滿淚水,滴落在外婆滿是皺紋的手背上。
「不可以再哭了,你媽媽過一陣子就好了啦,我要看到你高高興興的回來,像以前一樣笑嘻嘻的喔。」什麼是幸福?悠悠的笑容就是幸福。但小孫女這次回家後卻從來沒有笑過,她知道這樣是不會幸福的。
路上要小心一點喲……外婆只說了這句話,不是不擔心,而是她知道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再怎麼強留,她還是會飛出去,就像佟悠說的,這是她的人生啊。
※※※
悠悠穿著牛仔褲,背著包包,拿著外婆的繡花小錢包,搭上末班夜車。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分開,她可能不會發現自己對項震宇的喜歡有多深,她不知道誰是「Mr.Right」,誰又是「Mr.Wrong」?是不是找到一個條件俱佳的男人,從此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樣的想法未免太天真。沒有別人可以說誰適不適合你,因為答案只有自己知道,必須自己去尋找,用人生經歷去證明。
如果為了怕受傷害而不項意放手一搏,就可能錯過
情」的機會。
愛情是無法選擇的,不是相對,而是絕對。問題不是選擇誰會幸福,而是單純的「你愛他不愛」。答案只有絕對性的Yes或No。
愛情不是選擇題,而是是非題,而她很清楚,她的心中只有一個項震宇。
在火車上,悠悠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她相信項震宇,所以只帶了一個背包去找他。
但是,下了車,她卻連絡不上他。
打他的手機,只說了一句「是我……」,電話「喀察」一聲被掛斷。
打到公司,秘書總說他不在。
她只好在他的信箱裡留言,告訴他她在車站問口等他,會一直等、一直等……
震宇沈重的掛上電話,按下關機鍵。
就像孟菲說的,她果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既然已經決定和別人結婚,何必還要來找他?
他承認,他載在她手上,這回他摔得很慘,但是他不會給自己再錯一次的機會
他想她,想得發瘋,但寧願發瘋也不願再被她玩弄於股掌間。這些天來,他強壓著心中的痛苦和思念,每天飲酒作樂、不醉不歸,就是不願承認自己對她念念不忘。
「鈴∼∼」桌上的電話又響起,是他秘書轉進來的電話,他按下通話鍵。
「我不是說過不接任何電話嗎──」項震宇對著電話咆哮,他拒絕得了她一次、兩次……卻沒有把握能堅持下去,天知道他有多想見她。
「想不起!總裁,是孟菲小姐,她說今晚和您有約……」秘書小姐的聲音顫抖著。
是孟菲?對了,她說過今晚有事要告訴他,關於悠悠的──
最近,他常和孟菲見面,其實說穿了,他還是忘不了悠悠,還是想從孟菲那裡聽到一些有關她的消息。
「我知道了,你告訴她,我會準時到的。
項震宇在心底嘲笑著自己,他無法原諒杜悠悠,但是……默默關心她總行吧?
天已經暗了,悠悠在車站門口已經快變成一尊雕像。
她肚子餓,從外婆的繡花小錢包裡拿出五十元硬幣,買了一個便當,裡面只剩下幾個零錢而已,現在怎麼辦?外娶給她的錢只夠買一張單程車票,現在就算想回家都回不去了……